手中的银鳞没了温润的感觉,一片冰凉。
林三酒从碎玻璃里把那片小很多的银鳞从镜框抠出来,反手按回眼皮。
灵视恢复,血丝从眼角爬开,蔓延半张脸。
‘咔嚓~’一声,他向前半步,踩在镜框残骸上。灵视再次锁住那根看不见的线——从竖琴到镜子,频率还在跳,和鳞片共振。
他仅靠触觉,摸向后台角落的控制台。那里有个铁皮壳子,电线裸露在外面,不知道连去哪里。
没走出几步,金属摩擦声从耳边传来,机械臂启动了。三道感应网亮起红光,呈三角围住镜片区。任何靠近者,都会被清除。
林三酒见状,又把催收单甩出去,纸片飞向感应核心区。机械臂立刻破墙而出,掌心张开,一把抓牢。
就在那一瞬,他从侧壁通风管翻进去,滚进后台深处,扑到控制台前。
机械臂动作顿住,悬在半空。
林三酒爬在控制台,胡乱拨了几个按钮,指示灯亮起。控制台自动播放一段录音。
是女人的声音:“陈哥,今天多放点葱花啊!”
锅铲翻炒声,背景有雨打屋檐的节奏。她哼着曲子,副歌部分正是《拉莱耶咏叹调》的旋律。
林三酒呼吸停了,神经紧绷。这声音他刚听过,录音播了八秒,戛然而止。
墙洞那边,机械臂缓缓收回,但没离开。它悬在空中,五指张开,内置装甲展露内侧的枪口。
最高权限的熵能武器正在充能……
这时,他想起兼职幽灵快递员的时候,暗网‘影流’的眠叔,曾塞给他一份「梦包裹」——那是个用记忆编织的碎片容器。
当时以为眠叔想拉关系,毕竟他有个天机局编外身份。直到此刻,那句关于“哮喘药”“3号柜”的低语突然浮现。
林三酒没确认过,但现在看来,是真的。
他想通这点,对着墙后大喊:“你女儿的哮喘药还在3号柜!她今晚会发作!”
机械臂僵在半空,充能光熄灭。
老陈的左眼一片猩红,疯狂闪动。右脸在墙后不自然地抽动,血肉和金属交界处,青筋暴起。这是他唯一还能算“活人”的反应。
林三酒抓住机会,左眼灵视全开,聚焦老陈颈部。皮肤下浮现出一条发蓝的血管——记忆血管。
指尖压上银鳞,用力一按。
画面立刻展开:
昏黄灯光。
厨房,墙上挂钟指向七点二十三分。
窗外下着雨,敲打在铁皮棚上。女人背对着老陈,裹着围裙,头发蓬松,挽成一团。她手里拿着棉布,正给一只机械臂的关节涂油。
那只手臂,跟现在墙外的那条一模一样。
她一边涂,一边哼歌。
还是刚才的那首《拉莱耶咏叹调》——声音很轻,像是怕吵到谁。
“陈哥,这油得勤擦,不然夜里会响。”
机械臂在女人手里很安静。她动作熟练,指节上有茧,但不粗糙。涂完一圈后,轻轻拍了拍臂身,像在安慰什么。
画面一闪……
女人转过头,半张脸入镜。
林三酒脑子轰了一声。
是张记面馆的老板娘,五年前就死了。官方报告是“熵增污染致死”,天机局备案编号L-7749。
可她现在活在老陈的记忆里。
老陈不是她的丈夫,也不是亲人,而是她秘密交往三年的恋人。当年新沪市突遭信息坍塌,面馆被划入封锁区,她为掩护老陈撤离而滞留,最终因为接触高浓度记忆回流体导致神经结构崩溃。
这么看的话,她的意识碎片应该被老陈偷偷截取,封存在剧院主控系统的缓存层中,以每日循环播放的方式维持“存在感”——哪怕只是投影。
画面再闪。
女人站在灶台前炒饭,锅气升腾。她很开心,回头笑着说:“陈哥,来一碗?趁热吃。”
老陈的声音响起,低沉,厚重,但没机械音:“嗯,加个蛋。”
她笑出声:“你每次都这么说。”
画面断了……
林三酒被记忆残响掀翻,撞在控制台上。
左眼流血,视野边缘发黑。
墙外,机械臂缓缓退回,装甲闭合。
几秒后,低频电流音从墙洞传出:“你根本不懂什么是存在!”
那声音不像机器,也不像人。感觉有两样东西在互相撕扯。
林三酒靠着控制台坐起来,喘着粗气。
他知道刚才那句话赌赢了,女儿、哮喘药、3号柜——全是眠叔梦包裹的片段。曾经以为只是乱码般的记忆残影,如今才明白,那是被刻意封存的真相线索。
那个“女儿”是老陈与老板娘共同抚养的孤儿——许念。
她在面馆长大,名义上是老板娘的侄女,实则是两人在混乱年代悄然建立的家庭纽带。
老陈将她的病历、用药习惯、作息规律全部刻入自己的智能体。每日由机械臂执行投送药物的任务,哪怕现实中的孩子早已被安置进庇护所,但这份执念仍驱动着他守在这座废墟剧院里。
林三酒掏出半截录音笔,里面存着那段音频。
远处传来脚步声……
一个穿外卖服的男人从舞台方向走来。脸上有疤,眼神空洞。他手里拎着保温箱,走到镜片区停下,打开箱子。里面是药盒,标签写着:儿童哮喘喷雾。生产日期却是三年前。
男人把药盒放进3号柜——那是后台墙边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柜。柜门上用粉笔画了个“正”字,最后一笔没写完。
他站起身,看了林三酒一眼,转身就走。步伐平稳,像程序设定好一样。
林三酒没拦,他知道这不是人——是天天在老陈脑子里反复播放的画面。
手里拿着录音笔,屏幕显示“已保存:1段音频”。他记下了那首歌、炒饭的声音,还有女人说的那句话,“陈哥,多放点葱花”。
现在,他知道接下来该去哪了?
张记面馆的门,必须再开一次。
林三酒撑着控制台,勉强爬起来,摸到一块松动的铁皮。掀开一看,下面压着一张旧菜单。
纸角烧焦了。上面写着:
「今日特供:康师傅红烧牛肉面 + 煎蛋」
「备注:泡面三分钟,口感最佳」
字迹歪歪扭扭,像刚学会写字,看着眼熟,笔迹确认是老陈写的。
林三酒把菜单塞进怀里。拿起录音笔,爬出去前,回头看了一眼控制台。
屏幕上,倒映出他的脸……左眼流血,右脸完好。但那张脸,和几分钟前不一样了。眼角多了道细纹,像是突然老了好几岁。
他也没在意,钻进通风管道,往前爬。身后,一片银鳞从他口袋悄然滑落,掉在控制台边缘。
林三酒爬出通风口,翻身落在剧院后巷。
雨早停了,但地上湿滑。站直身体,摸了摸怀里的菜单和录音笔。
径直往前走。
到了巷口,拐弯。
街灯亮着,对面就是张记面馆。
招牌掉了半边,“张记”只剩“张”。门上了锁,玻璃蒙着灰。里面桌椅翻倒,墙上贴着拆迁通知。
林三酒站在马路对面,看着那个小餐厅。
他知道这店已经五年没开过门了。
但为什么门缝底下,有一缕白烟飘出来?
……像是锅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