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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州城西,塌陷的瓮城如同巨兽被砸碎的獠牙,断壁残垣犬牙交错,裸露出焦黑的夯土内核。午后的阳光惨白,却穿不透笼罩在城头那厚重粘稠的尸油浓烟。浓烟翻滚着,散发出令人窒息的焦臭,烟柱顶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黑色,仿佛连接着地狱的烟囱。每一次热风吹过,便有细密的、燃烧未尽的油脂灰烬簌簌落下,如同黑色的雪,覆盖着城下堆积如山的焦尸和破碎的攻城器械残骸。

震天的战鼓陡然停歇,如同巨兽收回了咆哮。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沉重得压在数万梁军士卒心头。空气里只剩下风掠过废墟的呜咽,和远处伤兵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呻吟。王茂章的金顶帅旗在后方高坡上纹丝不动,旗下,主帅的身影如同一尊冰冷的铁像,唯有按在剑柄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在等。等一个信号,等一个用几十条人命换来的、渺茫的缝隙。

徐天趴在冰冷的尸堆后面,脸颊紧贴着前一个时辰战死同袍那被“鬼火油”燎得焦黑脆硬的脊背。刺鼻的焦糊味和尸臭直冲鼻腔,但他早已麻木。他像一块嵌在死亡泥沼里的石头,只有一双眼睛透过尸骸的缝隙,死死盯着瓮城断墙后那片被浓烟笼罩的死寂区域。

“队正…” 杜仲的声音像砂纸摩擦,从旁边另一具尸体后传来。他那张被血污和烟灰覆盖的脸上,仅存的独眼闪烁着毒蛇般的寒光,死死锁定断墙后一处看似普通的土包。“…第三个垛口下方,阴影里…有东西在动。”

徐天瞳孔微缩。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在断墙坍塌形成的巨大阴影边缘,靠近第三个被砸塌的箭垛下方,那里的泥土颜色似乎比周围更深一些。不,不是泥土!是一块边缘微微反光的、被刻意抹上了泥浆的硬物!他屏住呼吸,凝神细看。几个心跳的时间,那“硬物”边缘极其轻微地起伏了一下,如同蛰伏毒蛇的呼吸!是铁盔的边沿!一个“签子手”的暗哨!就藏在那里,像耐心的蜘蛛,等待着猎物踏入陷阱!

“看到没…狗日的‘签子手’…” 徐天旁边一个脸上带着新鲜刀疤的老兵咬着牙低语,眼中是刻骨的仇恨,“专等咱们冲近了,从地底下钻出来…用钩镰枪勾脚脖子…拖进去就穿签子…”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左袖管,那是上次攻城留下的“纪念”。

徐天的心沉静如冰。张铁栓用命换来的情报是准确的!瓮城塌陷是唯一的破绽,但杨师厚在这破绽上织了一张死亡蛛网!他缓缓抬起右手,对着身后不远处同样潜伏在尸骸中的石头,打出了一连串极其隐蔽的手势——那是他根据前世记忆结合军中暗号临时改造的指令。

石头瘦小的身体紧紧贴着一具被烧成焦炭的撞车残骸,怀里死死抱着那个仅剩七支雕翎箭的皮囊,小脸绷得紧紧的,汗水混着污垢在脸上冲出几道沟壑。他看清了徐天的手势,用力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支箭,搭在角弓上,箭头微微上抬,对准了瓮城城楼方向,而非那个潜伏的暗哨。他在等,等徐天最后的命令。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每一息都如同煎熬。城头的浓烟似乎更厚重了,翻滚着,低垂着,仿佛随时会压垮城下的一切。

突然!

“呜——呜——呜——!”

三声短促凄厉的号角声,如同鬼哭,猛地撕裂了压抑的寂静!是从光州城东传来的!紧接着,震天的喊杀声、战鼓声、金铁交鸣声如同海啸般爆发!王茂章的主力,开始对东门发动了声势浩大的佯攻!

几乎在号角声响起的同一刹那!

瓮城断墙后,那第三箭垛下的阴影猛地一动!一个穿着深褐色短褐、几乎与焦土融为一体的身影如同地鼠般探出了半个身子!他手中没有长兵,只有一把闪着乌光的沉重铁钩,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城下,显然是被东门的巨大动静吸引了注意力,本能地想要观察局势!

就是现在!

徐天眼中寒芒爆射!左手如电般扬起,对着石头的方向狠狠向下一劈!

“嘣——!”

角弓震弦!

“嗖——!”

一道黑线撕裂浓烟,带着刺耳的尖啸,直奔城楼!

目标,并非暗哨!而是城楼女墙后,一口架在巨大火堆上、正翻滚着粘稠青黑色液体的巨大铁锅边缘!那正是熬煮“鬼火油”的魔釜!

“铛——咔嚓!”

雕翎箭精准无比地射中了吊着铁锅的巨大铁链连接处!火星四溅!本就因高温和重压而脆弱的铁链环扣,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猛地断裂了一环!

“哗啦——!”

滚烫粘稠、冒着浓烟和恶臭的“鬼火油”如同失控的瀑布,猛地从铁锅断裂的一侧倾泻而下!如同一条燃烧的毒龙,狠狠浇灌在下方拥挤的守军头上!

“啊——!!”

“我的眼睛!!”

“烧起来了!救命啊——!!”

无法形容的凄厉惨嚎瞬间爆发!被滚烫毒油浇中的守军如同被投入油锅的活虾,疯狂地蹦跳、翻滚,皮肉在滋滋作响中迅速焦黑、起泡、溃烂!浓烟混合着蛋白质烧焦的恶臭冲天而起!城楼上一片大乱,救火的、惨叫的、躲避的乱成一锅粥!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和冲天而起的混乱浓烟,让那个探出头的“签子手”暗哨瞬间失神!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头顶的灾难吸引!

“杀——!”徐天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他整个人如同炮弹般从尸堆后弹射而起!骨朵锤高高扬起,锤柄末端那根缠缚其上、沾着张铁栓血肉的“人签”铁环,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而怨毒的寒光!

杜仲如同徐天的影子,独眼中凶光爆射,紧随其后!仅存的左臂紧握着一把磨得雪亮的短柄手斧!另外三名被徐天点中的悍卒,如同出笼的疯虎,红着眼睛扑向各自锁定的目标——那是杜仲之前用独眼标记出的、另外几个潜伏点的位置!

那暗哨只觉头顶恶风压顶,骇然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沾满污泥血垢、如同地狱恶鬼的脸,以及一柄裹挟着死亡气息、末端带着尖锐铁环的重锤!

“噗——!”

骨朵锤狠狠砸在暗哨匆忙抬起格挡的铁钩上!巨大的力量直接砸弯了铁钩!余势未消,锤头连同那根尖锐的“人签”铁环,狠狠贯入暗哨的胸膛!沉闷的骨裂声伴随着铁器穿透皮肉的“嗤啦”声同时响起!暗哨的惨叫被堵在喉咙里,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砸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断墙的夯土上,胸口凹陷出一个恐怖的深坑,那根象征徐温残酷的“人签”,深深钉进了他自己的心脏!

与此同时!

“噗嗤!”“咔嚓!”“呃啊——!”

另外几个方向几乎同时传来利器入肉和骨骼碎裂的短促声响!杜仲的手斧精准地劈进了一个刚从土坑里探头的“签子手”脖颈,几乎将脑袋砍下!另外三名悍卒也各自得手,用最凶残的方式瞬间结果了猝不及防的敌人!

五个潜伏的“签子手”暗哨,在电光火石间被拔除!

“石头!发信号!”徐天拔出骨朵锤,看也不看脚下抽搐的尸体,嘶声大吼!他抓起地上一个沾满血污的号角——那是从一具梁军传令兵尸体上扯下的。

“呜——呜——呜——!” 三声短促而高亢的号角声,带着一种决绝的穿透力,猛地刺破城楼的混乱和浓烟,远远传开!

如同回应这生命的号角!

“咚!咚!咚!咚!咚!”

后方梁军本阵,沉寂的战鼓瞬间以最高亢、最狂暴的节奏擂响!如同巨兽被彻底唤醒,发出毁灭的咆哮!

“杀啊——!破光州!斩徐温!”

“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冲进去!杀光淮南狗!”

积蓄已久的杀意如同火山般喷发!赤色的浪潮再次汹涌!这一次,不再是试探,而是倾尽全力的致命一击!无数梁军士卒,在督战队的钢刀和复仇的怒火驱使下,踏着同袍焦黑的尸骨,红着眼睛,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向光州西城那塌陷的瓮城豁口!冲城锤、简陋的云梯、甚至扛着巨木的敢死队,汇聚成一股毁灭的洪流!

城头守军刚从“鬼火油”泄露的混乱中勉强稳住阵脚,便看到赤潮已汹涌扑至眼前!仓促的箭雨泼洒而下,礌石滚木轰然砸落!但这一次,梁军的冲锋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疯狂,伤亡惨重却毫不停歇!很快,第一批悍卒顶着盾牌,踏着堆积的尸骸,如同蚂蚁般攀上了断墙的缺口!城头短兵相接的惨烈厮杀瞬间爆发!

“丙字都!跟我上!”徐天将号角狠狠摔在地上,骨朵锤指向瓮城内部那扇在烟尘中若隐若现、包着厚重铁皮的巨大城门!“撞开它!”

杜仲和仅存的八名丙字都士兵(包括肩膀中箭、脸色惨白却咬牙坚持的石头)如同最锋利的锥子,紧随着徐天,从被清理的暗哨缺口处,一头扎进了瓮城内部!

瓮城内,是另一片修罗场!空间相对狭小,地面铺满了破碎的瓦砾、丢弃的武器和双方士兵的尸体。浓烟在这里更加难以散去,呛得人睁不开眼。喊杀声、惨叫声、兵刃撞击声在四壁间回荡,震耳欲聋。几处残存的藏兵洞内,还有零星的淮南守军负隅顽抗,被随后涌进来的梁军士兵缠住厮杀。

徐天的目标只有一个——前方三十步外,那扇紧闭的、如同巨兽咽喉的厚重城门!城门两侧,各有一个巨大的藏兵洞,里面人影幢幢,显然埋伏着重兵!

“床弩!小心!”杜仲嘶哑的警告声响起!

几乎同时!

“嘎吱——嘣!”

令人牙酸的绞弦声从左侧藏兵洞深处传来!

“嗖——!”

一支儿臂粗、带着恐怖尖啸的弩箭,如同毒龙出洞,贴着地面电射而来!目标直指冲在最前面的徐天双腿!

徐天汗毛倒竖!他猛地向前一个狼狈的鱼跃扑倒!

“噗嗤!噗嗤!”

弩箭擦着他的小腿飞过,狠狠扎进他身后两名刚刚冲进来的梁军士兵身体!巨大的力量将两人如同糖葫芦般串在一起,钉死在后面的夯土墙上!鲜血瞬间染红了土壁!

“狗日的!专射下盘!”徐天心头怒火狂燃!他翻滚起身,看到右侧藏兵洞里也探出了床弩的寒光!

“石头!压制左洞!”徐天厉吼,同时将骨朵锤指向右侧,“其他人!跟我冲右洞!拔了这毒牙!”

石头咬着牙,忍着肩膀撕裂般的剧痛,单膝跪地,将角弓拉至满月!仅存的六支雕翎箭,如同他仅存的生命!他死死盯着左侧藏兵洞那再次开始绞弦的床弩阴影,箭头微抬,屏住了呼吸。

“杀!”徐天带着杜仲和五名士兵,如同扑火的飞蛾,顶着从右洞射出的零星箭矢,亡命般冲向洞口!

藏兵洞内空间狭窄,光线昏暗。两架床弩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十几名淮南弩手和刀盾兵挤在一起。看到徐天等人悍不畏死地扑来,弩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绞弦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破!”徐天怒吼,骨朵锤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向最前面一架床弩的绞盘!杜仲的手斧则劈向旁边一个正在装填的弩手!

“铛!”绞盘扭曲变形!

“噗!”弩手头颅被劈开!

狭小的空间瞬间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丙字都的士兵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用牙齿、用拳头、用一切能找到的东西,疯狂地攻击着眼前的一切!惨叫声、骨裂声、兵刃入肉声混杂在一起!徐天浑身浴血,骨朵锤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蓬血雨,锤柄上那根冰冷的“人签”铁环,在混乱中不知刺穿了多少敌人的身体!

就在右洞陷入血腥混战的瞬间!

左侧藏兵洞内,第二架床弩已然绞紧!闪着寒光的巨大弩箭,再次对准了瓮城内拥挤的梁军士兵!

“嗡——!”

就在弩手即将扣下扳机的刹那!

一道黑线如同死神的请柬,精准无比地射入了藏兵洞的阴影深处!

“噗!”

“呃啊!”弩手捂着眼睛惨叫着倒下!弩箭失去了控制,斜斜地射向洞顶,带下一大片土石!

是石头!他射出了关键的一箭!

“干得好!”徐天一脚踹飞眼前最后一个敌人,抹了把脸上的血,嘶声赞道。他回头望去,只见左侧藏兵洞的床弩威胁暂时解除,但右洞的床弩虽被他砸坏一架,另一架还在!而且,城门方向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大队的淮南援兵正从城内通道涌来!

“撞车!撞车怎么还没到?!”杜仲踹开一具尸体,焦急地望向瓮城入口。那里被后续涌入的梁军士兵挤得水泄不通,笨重的撞车被卡在尸堆和混乱的人流中,寸步难行!

“来不及了!”徐天看着越来越近的淮南援兵,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猛地指向瓮城内堆积如山的尸体——有梁军的,更多是淮南守军的!那些尸体层层叠叠,几乎堆到了城门洞的半腰!“把尸体!堆到城门下!堆成山!”

所有人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要用血肉之躯,硬生生填出一条冲击城门的斜坡!

“快!搬尸体!”杜仲嘶吼着,带头扑向尸堆。士兵们红着眼睛,如同搬运木石般,拖拽着冰冷僵硬的肢体,不管敌我,疯狂地扔向那扇紧闭的城门!一具,两具,十具…尸体在城门下迅速堆积,越垒越高!浓稠的血浆和内脏的腥臭弥漫开来,形成一片令人作呕的血肉沼泽!

“拦住他们!”淮南援兵已经冲到近前!当先一员悍将,手持长柄铁骨朵,势如疯虎,正是徐温麾下猛将,柴再用!他身后是数十名杀气腾腾的淮南精锐!

“杜仲!带人顶住!”徐天看也不看扑来的敌人,依旧疯狂地拖拽着尸体向“尸山”顶端爬去!此刻,“尸山”已经堆到了城门铁皮包裹的边缘!

“交给我!”杜仲独眼血红,带着仅存的四名还能站立的丙字都士兵(包括肩膀血流如注、却用牙咬着刀背往上冲的石头),如同磐石般挡在了尸山之前!他们身后,就是正在用血肉堆砌最后冲击点的徐天!

“死!”柴再用铁骨朵带着恶风,当头砸向杜仲!杜仲举盾格挡!

“砰!”木屑纷飞!杜仲左臂剧震,盾牌几乎脱手,口喷鲜血踉跄后退!

“杀!”柴再用得势不饶人,铁骨朵横扫千军!

“噗嗤!”“咔嚓!”

两名挡在前面的丙字都士兵瞬间被砸飞!骨断筋折!

“石头!”杜仲目眦欲裂!他看到柴再用的副将,一柄长枪毒蛇般刺向正在咬牙搬动一具沉重尸体的石头后背!

石头听到喊声,惊恐回头!长枪的寒芒已近在咫尺!他根本来不及躲闪!

千钧一发!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尸山顶端扑下!是徐天!他放弃了最后几具尸体,如同捕食的鹰隼,合身撞向那名副将!

“噗嗤!”副将的长枪刺穿了徐天的左肩!剧痛让他眼前一黑!

但徐天的冲势未减!他右手的骨朵锤,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狠狠砸在副将毫无防护的太阳穴上!

“啪!”如同熟透的西瓜爆裂!红的白的四溅!副将哼都没哼一声,软软栽倒!

徐天拔出插在肩头的枪杆,带出一溜血箭!身体因剧痛和失血晃了晃,但他用骨朵锤撑地,硬生生站住了!他挡在石头身前,染血的脸庞狰狞如鬼,锤柄末端那根冰冷的“人签”铁环,滴着粘稠的脑浆和鲜血!

柴再用被徐天这不要命的凶悍震慑了一瞬!就在这瞬间!

“队正!尸山成了!!”杜仲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

徐天猛地回头!只见那座用数百具尸体堆砌而成的恐怖“山丘”,顶端已经紧紧抵住了城门厚重的门板!一条由血肉和死亡铺就的、直达城门的“路”已然成型!

“丙字都!最后的力气!”徐天用尽胸腔里所有的空气,发出撕裂般的咆哮!他不再看眼前的强敌,转身,手脚并用,踩着脚下滑腻冰冷的尸体,向着尸山顶端,向着那扇紧闭的、象征着生与死的巨大城门,亡命攀爬!每一步,都踏在亡者的胸膛或头颅上!

“拦住他!”柴再用暴怒,挥舞铁骨朵想要追击!

“过你爷爷这关!”杜仲独眼圆睁,如同受伤的疯虎,用残存的左臂死死抱住了张归霸的腰!石头和最后一名士兵也红着眼睛扑了上去,用身体,用牙齿,死死缠住张归霸和旁边的淮南兵!

徐天对身后的惨烈厮杀充耳不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扇门!他攀上了尸山的顶端!脚下是滑腻的血肉,头顶是冰冷的铁门!城门上巨大的泡钉如同魔鬼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他。

他高高举起了骨朵锤!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所有的愤怒、仇恨、对生的渴望,都灌注在这一锤之中!锤柄末端那根来自张铁栓的“人签”铁环,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最后的、怨毒而决绝的寒光!

“开——!!!”

伴随着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咆哮!骨朵锤带着徐天全身的重量和坠落的势能,如同陨星天降,狠狠砸在城门中央,两扇门板交合处的巨大门闩位置!

“咚——!!!!!”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大地心脏跳动的巨响轰然爆发!整个瓮城都在震颤!门板剧烈地晃动!巨大的冲击力透过锤柄反噬回来,震得徐天双臂欲裂,虎口彻底崩开,鲜血染红了锤柄!锤头镶着的铁瓜竟然在撞击中碎裂崩飞!但那根缠绕其上的、冰冷坚硬的“人签”铁环,却如同最后的獠牙,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狠狠楔进了门板交合处的缝隙!将那条象征着坚固的门缝,硬生生撬开了一丝!

“咔嚓…吱呀…”

令人牙酸的木头呻吟声响起!那根粗如人腿、横亘在门后的巨大门闩,在承受了无数次撞击后,终于在徐天这凝聚了所有仇恨与力量、借助尸山高度和坠落势能的终极一锤下,连同被“人签”铁环撬开的门缝一起,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一道细微却清晰的裂痕,出现在门闩中央!

“门…门闩裂了!”下方一个眼尖的梁军士兵发出了狂喜的嘶吼!

这声嘶吼如同燎原的星火!

“撞!撞啊!”

“门要开了!”

“冲进去!”

被卡在瓮城入口的撞车周围,所有梁军士兵瞬间陷入了疯狂!他们不再顾忌脚下是尸体还是活人,用肩膀,用后背,用尽吃奶的力气,嘶吼着,咆哮着,如同推动一座大山,将沉重的撞车猛地向前推进!

“轰隆——!”

巨大的撞木,带着整个撞车和无数士兵拼死爆发的力量,狠狠撞在了那扇被“人签”铁环撬开一丝缝隙、门闩已然开裂的城门上!

“咔嚓——!轰!!!”

这一次的巨响,是毁灭的乐章!

粗大的门闩彻底断裂!两扇沉重的包铁城门,如同被巨人踹开的朽木,带着刺耳的金属扭曲声和木屑纷飞的爆鸣,猛地向内轰然洞开!

光州城,最后的屏障,破了!

门后的通道内,是密密麻麻、脸上还带着惊愕与难以置信的淮南守军!他们看着洞开的城门,看着门外尸山顶端那个浑身浴血、如同魔神般的身影,看着如同赤色洪流般汹涌而入的梁军士兵…士气瞬间崩溃!

“城破了!!”

“梁军杀进来了!”

“逃命啊——!”

恐惧的瘟疫瞬间蔓延!守军开始溃散!

徐天站在尸山之巅,脚下是堆积如山的死亡,面前是洞开的、通往血火地狱的入口。他身体晃了晃,左肩的枪伤和虎口的崩裂传来钻心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柄锤头碎裂、只剩下扭曲木柄和那根深深楔入门缝的“人签”铁环的骨朵锤。冰冷的铁环上,沾满了敌人的血肉和脑浆,也浸透了他自己的鲜血。

他猛地用力,将“人签”铁环从门缝里拔了出来!带出一片木屑和碎铁。

“张铁栓…你的签子…插进光州了…”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随即,他抬起头,望向城内那冲天而起的火光和浓烟,望向那象征着徐温权力的方向,眼中燃烧起更加炽烈的火焰。他举起那根沾满血污、象征着复仇与开端的“人签”铁环,对着汹涌入城的赤色洪流,发出最后的咆哮:

“丙字都!随我——杀进去!剁了徐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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