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旧梦撞进晨光里，心事漫过石阶来
天刚蒙蒙亮，林家沟子的晨雾还没散，像一层薄纱裹着村口的老槐树。林羽披着件薄外套站在院门口，正跟王阿姨说笑着什么，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汽车引擎声——那声音有点冲，带着股子城市里才有的急躁，在这慢悠悠的村子里显得格外显眼。
“这是谁呀，大清早的开这么快？”王阿姨擦了擦手上的面粉，探头往村口望。
林羽也回过头，心里莫名一动。那车越开越近，是辆亮眼的红色跑车，在坑坑洼洼的村道上颠簸着，溅起不少泥水。等车“嘎吱”一声停在院门口，车门打开，跳下来一个穿着短款皮衣、牛仔裤上还沾着些草屑的姑娘时，林羽手里的搪瓷缸“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小米粥洒了一地。
“林羽！”姑娘摘下墨镜，露出一张明艳的脸，眼角眉梢都带着股子没褪尽的娇蛮，不是林晓是谁。
林羽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他怎么也没想到，林晓会突然从国外回来，还直接找到了这儿。记忆里的她总是穿着白色连衣裙，坐在高中教室的窗边，阳光落在她发梢，安静得像幅画。可眼前的林晓，染着点棕色的卷发随意披在肩上，皮衣拉链拉到顶，露出里面印着骷髅头的t恤，浑身都透着股刚从片场硝烟里钻出来的野劲儿。
“你……你怎么回来了？”林羽捡起搪瓷缸，手还在抖。
“怎么，不欢迎啊？”林晓挑眉，几步走到他面前，鼻尖几乎要碰到他胸口，“我在国外拍了大半年戏，天天吃汉堡薯条，再不回来闻闻咱们林家沟子的小米粥味儿，就得忘了自己姓啥了。”
她的目光扫过院子里晾晒的玉米串，又落在厨房门口那笼刚蒸好的馒头，喉结动了动：“王阿姨，您蒸的馒头还是这么香啊，给我来两个！”
“哎，好嘞！”王阿姨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晓晓这丫头，还是这么嘴甜。”说着就转身往厨房跑。
林羽这才缓过神，拉了拉林晓的胳膊：“你刚回来，先去歇歇，我让王阿姨给你做碗热粥。”
“歇啥呀，”林晓甩开他的手，眼神亮晶晶地往屋里瞟，“我听说……婉清姐怀上了？”
林羽心里咯噔一下，就知道她准是为这事来的。他点点头，声音有点低：“嗯，刚三个月。”
“三个月啦？”林晓的声音一下子拔高，几步冲进屋里，正好撞见苏婉清扶着腰从楼梯上下来。苏婉清穿着件宽松的棉麻裙子，脸上带着刚睡醒的柔和，看到林晓时也愣了愣，随即笑了：“晓晓？你可算回来了！”
“婉清姐！”林晓几步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扶着苏婉清的胳膊，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肚子，“让我摸摸，让我摸摸！”
苏婉清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还小呢，摸不出来动静。”
“我不管，我就要摸！”林晓撒着娇，轻轻把手放在苏婉清小腹上，脸上的羡慕藏都藏不住，“软软的……真好啊……”
林羽跟进来时，就看到这一幕。阳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个姑娘身上，一个温柔浅笑，一个眼神痴迷，倒像是一幅很和谐的画。可他心里却直发紧——当年林晓出国拍戏前，三个年轻人在老槐树下说过的话，又清清楚楚浮现在眼前。
“林羽，我跟婉清姐都想好了，”那时候的林晓还带着点婴儿肥，攥着拳头说，“等我们都事业稳定了，就一起嫁给你，谁也不欺负谁。”
苏婉清当时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嗯，我们说好的。”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脸都红到了耳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最后还是林晓拍了他一巴掌：“傻样，又不是现在就让你娶，急什么！”
一晃好几年，苏婉清守着林家沟子，默默帮他打理家里的事，不知不觉就怀了孕。而林晓在国外拼得风生水起，成了小有名气的女演员，他还以为，当年的约定早就被时间冲淡了。
“婉清姐，”林晓忽然转过身，眼神里带着股子执拗，“你能怀上，我也能！”
苏婉清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笑了：“你刚回来，先好好休息几天，别胡思乱想。”
“我没胡思乱想！”林晓走到林羽面前，伸手拽住他的衣领，力道大得吓人，“林羽，你听见了没？我也要给你生孩子！”
林羽被她拽得一个踉跄，赶紧扶住她的手腕：“晓晓，你别闹，生孩子不是小事……”
“我没闹！”林晓的眼睛红了，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凭什么婉清姐能有，我就不能有？当年说好一起的，你不能偏心！”
她这话声音不小，正好王阿姨端着馒头进来，吓得手里的盘子差点掉地上：“哎哟，这是咋了？晓晓你刚回来，有话好好说呀。”
林晓却不管不顾，死死盯着林羽：“我不管，我就要！我这半年在国外拍动作戏，吊威亚摔了好多次都没哭，可一想到婉清姐怀了你的孩子，我就天天躲在酒店哭！”
苏婉清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林晓的背：“晓晓，我知道你委屈，可这事急不来……”
“怎么不急？”林晓猛地回头，眼眶红红的，“我都快二十五了！再等两年就成高龄产妇了！婉清姐，你当初不也说过，只要我回来，就还是一样的约定吗？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苏婉清被她说得语塞，只好看向林羽，眼里带着点求助的意味。林羽挠了挠头，这场景他是真没料到，一个头两个大。
“那个……晓晓啊，”林羽试图让语气缓和些，“你刚回来，肯定累了，先去楼上歇会儿，咱们晚上慢慢说，好不好？”
“不好！”林晓梗着脖子，像头倔强的小兽，“我今天就要你给个准话！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是不是觉得我在国外拍戏，就不想认我了？”
“不是不是！”林羽赶紧摆手，“我怎么会不爱你呢？你是我初恋啊，我……”
“那你就让我给你生孩子！”林晓打断他，语气又急又快，“我已经跟导演推了下半年所有的戏，就在林家沟子住下，直到怀上为止！”
这话一出口，院子里瞬间安静了。王阿姨端着馒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苏婉清扶着腰，轻轻叹了口气；连屋檐下的麻雀都好像被吓到了，扑棱棱飞走了好几只。
林羽张了张嘴，感觉舌头都打了结。他看着林晓泛红的眼眶，想起高中时她把攒了好久的零花钱塞给他，让他买资料书；想起她出国前在机场抱着他哭，说一定会回来；想起这几年她在国外拍的那些打戏，胳膊腿上总是带着伤……心里忽然软得一塌糊涂。
“你这又是何苦呢……”他声音有点哑。
“不苦！”林晓吸了吸鼻子，走到他面前，轻轻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只要能跟婉清姐一样，给你生个宝宝，再苦我都愿意。”
她的头发蹭得林羽脖子痒痒的，带着股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混着点国外香水的味道，和苏婉清身上清清淡淡的草木香完全不同，却又奇异地不让人觉得冲突。
苏婉清看着相拥的两人，慢慢走到他们身边，轻声说：“林羽，晓晓既然都决定了，就……顺其自然吧。”
林羽猛地抬头看她：“婉清，你……”
“当年说好的，不是吗？”苏婉清笑了笑，伸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多个人帮忙带孩子，我还能轻松点呢。”
林晓一听，立刻抬起头，眼里闪着光：“婉清姐，你真的同意啦？”
“傻丫头，”苏婉清捏了捏她的脸，“我们可是说好了要一起的，怎么会不算数呢。”
林晓一下子跳起来，抱住苏婉清就亲了一口：“婉清姐你真好！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看着两个姑娘笑作一团，林羽站在原地，脑子里嗡嗡的。阳光穿过晨雾照下来，落在她们身上，暖洋洋的。他忽然觉得，好像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当年的约定，兜兜转转，终究还是要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
“那……那我去给你们做早饭？”王阿姨看气氛缓和了，笑着往厨房走，“晓晓刚回来，得多吃点好的，我把昨天腌的腊肉拿出来炒，再卧几个荷包蛋！”
“好呀好呀！”林晓拉着苏婉清的手跟上去，“王阿姨，我要吃四个荷包蛋！”
“你这丫头，还是这么能吃！”王阿姨笑得合不拢嘴，“给你卧六个！”
林羽看着她们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沾着小米粥的裤脚，忍不住笑了。晨光慢慢爬过石阶，把院子里的玉米串、辣椒串都染成了金色，空气里飘着馒头的香味，还有姑娘们清脆的笑声，一切都像做梦一样，却又真实得让人心安。
他深吸一口气，也跟着往厨房走。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林晓在里面大声说：“婉清姐，你说我要是怀了，生个男孩还是女孩呀？我想要个像林羽那样的儿子，眼睛大大的，肯定特别帅！”
苏婉清笑着说：“我倒想要个女儿，像晓晓你一样，又漂亮又活泼。”
“那我们就一起努力，一个生儿子，一个生女儿，好不好？”
“好啊……”
林羽靠在门框上，听着里面叽叽喳喳的声音，嘴角忍不住往上扬。或许，生活就是这样吧，总有不期而遇的温暖，和始料未及的惊喜，兜兜转转，把最珍贵的人都留在身边。
他推开门走进去，刚要说话，就被林晓一把拉过去按在椅子上：“林羽，快坐下！从今天起你就是重点保护对象，啥也不用干，就负责……嘿嘿，配合我们就行！”
苏婉清嗔怪地看了林晓一眼，却也跟着点头：“是啊，你最近别太累了，多休息。”
王阿姨在灶台边笑着搭话：“就是，小林总，这可是大事，得好好养着！”
林羽看着眼前热热闹闹的景象，感觉自己像个被宠坏的孩子，心里甜丝丝的。他举起手作投降状：“好好好，都听你们的，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林晓得意地扬起下巴，转身又凑到苏婉清身边，叽叽喳喳讨论起婴儿房该刷什么颜色，完全没注意到林羽眼里那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温柔。
晨光透过厨房的窗户，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腊肉在锅里滋滋作响，荷包蛋的香味混着姑娘们的笑声，漫过石阶，漫过院子，漫过林家沟子安静的早晨，把所有的等待和期盼，都酿成了甜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