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沟子的生活,仿佛一轴缓缓展开的田园画卷,每一日都染着相似的宁静底色,却又因林羽不断尝试的新鲜事物而点缀出不同的趣味。彻底从集团事务中抽身后,他拥有了大把可自由支配的时间,而这些时间,并未被他用于虚度,而是兴致勃勃地投入到了对各种技艺的探索之中。
他的学习,毫无功利之心,不求精通,不为谋生,纯粹是出于好奇和享受那份沉浸其中的心流状态。
晨起炊烟漫,妙手试新肴。
以往只是偶尔给母亲打下手的地盘,如今他成了常客。他不再满足于西红柿炒蛋这类家常菜,而是不知从哪弄来一本纸张泛黄、颇具年头的《传统鲁菜谱》,开始照葫芦画瓢。 某个清晨,厨房里传来不同于往日的动静。林羽系着林母的碎花围裙,正对着一块五花肉较劲。他试图复现一道“济南把子肉”。焯水、炒糖色、放入砂锅加入香料慢炖……每一个步骤他都做得一丝不苟,眉头微蹙,仿佛在进行一项精密实验。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肉香和酱香,引得院里的大黄狗都不安地来回踱步,口水直流。 结果嘛,第一次难免失手,糖色炒得有点过,肉炖得略柴。但他毫不气馁,拉着父母当“评委”,认真记下“太甜”、“不够烂”的评价,第二天接着尝试。几天后,当他把一盆色泽红亮、酥烂入味、肥而不腻的把子肉端上桌时,林父就着它连吃了三个大馒头,林母也赞不绝口。林羽脸上那满足的笑容,比谈成一项亿万合同还要灿烂。
午后木屑香,匠心琢时光。
他的木工活也从简单的捣蒜臼,升级到了更有挑战性的小件家具。院子里那棵老枣树死了个不大不小的枝杈,他请人锯下来,宝贝似的晾干,打算给姥姥做个便携式的针灸盒(姥姥偶尔会去做艾灸)。 他照着手机上下载的图纸,划线、锯料、刨平、开榫、凿眼……每一个环节都慢得出奇。常常一个下午,就只能看到他坐在小马扎上,对着一个小木块反复打磨,直到触手温润光滑,木纹清晰可见。地上积了厚厚一层各种木料的碎屑,空气中弥漫着松木、椴木、枣木各自独特的香气。 失败是常有的。榫头开小了,眼凿歪了,但他从不烦躁。只是默默拆掉,重新再来。那种专注于手中材料、与木头对话的感觉,让他彻底忘却了时间流逝。
星夜琴声缓,宫商角徵羽。
他甚至对音乐产生了兴趣。托人从省城买回了一把材质普通的紫檀木二胡。没有任何基础,他就从最基本的拉空弦开始。 最初的几天,林家沟子的夜晚被一种类似锯木头般的、凄厉刺耳的噪音所笼罩,邻居家的狗听了都直嚎叫。林母忍俊不禁,姥姥则捂着眼睛笑。林羽自己也被那声音逗乐,但依旧坚持每天晚饭后练习半小时。 渐渐地,那噪音变得稍微顺耳了一些,开始有了点“乐音”的模样。他学会了拉最简单的《小星星》、《找朋友》。虽然依旧生涩,但在静谧的乡村夜晚,那不成调的、缓慢而认真的琴声,反而别有一番质朴的趣味。
纹枰落子声,黑白演乾坤。
他还翻出了父亲那副蒙尘已久的木质围棋,擦洗干净,拉着村里一位略懂此道的退休老教师对弈。他棋力极臭,属于典型的“臭棋篓子”,老教师让他九子都能轻松赢他。但他毫不在意输赢,只是享受那思考的过程,享受指尖冰凉棋子的触感,享受棋盘上黑白子逐渐增多、构成各种似是而非的图案的乐趣。一下就是大半天,沉默寡言,只有清脆的落子声时而响起。
庭前弄花草,四季有芳华。
院角那片小菜园旁边,他又开辟了一小块“花卉实验田”。弄来一些月季、绣球、茉莉的幼苗,还有一小包睡莲种子打算种在水缸里。他仔细研究每种花的习性,喜阴喜阳,耐旱喜湿,什么时候该施肥,什么时候要修剪。他像照顾孩子一样精心侍弄着,期待着它们开花时的模样。
这些学习,零零散散,毫无体系,却极大地充实了他的每一天。他的手变得有些粗糙,沾了泥土,带了薄茧,但他乐在其中。他的生活节奏依旧很慢,但内容却无比丰富。今天可能沉迷于给一块木头塑形,明天可能研究如何给月季扦插,后天又可能跟着手机视频学吹陶笛(结果吹得头晕眼花)。
progress 缓慢得近乎凝滞,任何一个项目拿出来,都远未到能称之为“学会”的程度。但他毫不在意。他享受的是学习本身带来的新奇感,是专注投入时的心无旁骛,是每一次微小进步带来的喜悦。
林母有时看着儿子满手木屑或泥土的样子,会忍不住念叨:“好好的公司老大不当,回来学这些,能当饭吃啊?” 林羽只是笑:“妈,不当饭吃,但当‘开心’吃。” 姥姥则总是笑眯眯的:“我大外孙聪明,学啥像啥,好!”
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少年,只是多了份成年人的沉稳和耐心。这些看似“无用”的技艺,正在一点点地滋养着他的内心,让他变得更加平和、充实而生动。他的“退休”生活,也因此变得更加色彩斑斓,充满了亲手创造的、微不足道却真实无比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