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昭霆屈腿坐在木凳上，将粉雕玉琢的小人儿稳稳夹在膝间，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根桃红丝带，小心翼翼地替他重整松散的发髻。
指尖偶触到细软的发丝，便下意识放轻了力道，动作虽算不上娴熟，却透着几分笨拙的认真。
萧烬在旁看了半晌，见他只专注于手上动作，对自己先前的话置若罔闻，再瞧那渐渐成型的双丸发髻，竟也有模有样，不由诧异开口。
“昭霆，你何时竟会梳这种发髻了？”
要知道，他们自幼便是仆从环绕，司昭霆更是金尊玉贵的小郡王，哪曾沾过这些琐碎活计。
司昭霆闻言，双手蓦地一顿，面上强作镇定，含糊敷衍。
“瞧旁人做过，便记下了。”
他才不会说，为了能亲手给澈澈梳发，他私下里找府中婢女学了好几日，手指被丝线勒出红痕也不肯停，如今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姬明澈抬手摸着头顶圆滚滚的发髻，软乎乎的小脸满是欢喜，仰头便脆生生夸赞。
“好厉害！”
话音未落，他踮起脚尖，凑上前…带着一股子特有的奶香。
司昭霆下意识低头配合，心口瞬间被暖意填满，暗自打定主意，回去定要再多学几种最时兴的发髻，日日给澈澈梳。
还要命府内绣娘做各种各样的发绳，最好再挂些小铃铛，澈澈肯定很适合。
“这是奖励你的！”
姬明澈晃着脑袋，一本正经地补充。
萧烬在旁看得眼热，只觉心口都跟着发烫，大步上前便凑到姬明澈面前，软声道。
“明澈，我也想要奖励，快亲亲我…”
说着便把脸凑了过去，却被司昭霆冷着脸一把推开，力道不轻不重，刚好将他推得后退半步。
“昭霆！”
萧烬这下是真动了气，眉头拧得紧紧的。
“你太过分了！明澈能亲你，为何不能亲我？”
“这是奖励他的。”
姬明澈仰着小脸认真解释。
“他帮我扎发髻了，这是他应得的。”
萧烬愣了愣，瞬间没了气势，却又不甘心，转了转眼珠便商量道。
“那明澈，你先给我奖励，我明日一早便来给你扎发髻，好不好？”
司昭霆脸色刚沉下来，还未开口，就听姬明澈板着小脸，语气极为严肃。
“不可！奖励不能这样给，会坏了规矩的！”
那模样，活像个守着准则的小大人。
萧烬见他这般认真，只好垮着肩膀妥协。
“好嘛好嘛，我知道了…”
心里却已盘算好，今日散学回府，便立刻找婢女学梳发髻，明日定要挣得明澈的奖励不可！
萧烬望着司昭霆侧脸，好似能看到一个清晰的痕迹，满脑子都是方才明澈凑过去的亲昵小模样。
那种感觉…光是想想，便让他心里激动得厉害，连带着对学梳发髻的念头也愈发迫切，只盼着明日就能靠自己的手艺挣来一份小皇子的奖励。
他此刻满心都是对“亲吻奖励”的憧憬，浑然不知一场“祸事”即将迎来。
待他散学回府后，拉着婢女苦学梳发的模样被祖父瞧了去，萧雄得知自家孙儿放着功课不学，竟为了孩童间的玩闹琢磨这些女儿家的活计。
当即气得吹胡子瞪眼，抄起墙角的藤棍就追着他打，直把他的屁股揍得通红，连坐板凳都得龇牙咧嘴好几天。
可即便屁股还泛着藤棍抽过的疼，坐下时得小心翼翼地半边身子挨着凳面，萧烬也没歇了那份心思。
他私下里偷偷摸出白天藏好的丝带与木梳，对着铜镜将自己的头发散开来，笨拙地学着婢女教过的手法，一遍遍地绕、缠、系。
发丝总不听话地从指缝溜走，丝带也常缠成乱糟糟的结，他对着镜中歪歪扭扭的发髻皱着眉，揉着发酸的手腕，却并未放弃。
心里满是盼头，只想着哪日，能把最好看的发髻梳在明澈头上，换那一口软乎乎的奖励。
–
入夜，铅云压得极低，将月轮遮得严严实实，殿内只点着两盏青釉长明灯，跳动的烛火映得四壁暗影幢幢，连空气中都凝着几分滞闷的冷意。
“砰！”
紫檀木桌案被突然震碎，男子一身玄色锦袍，领口暗绣的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冷硬的面容被怒火烧得愈发狰狞，眉峰拧成一道深壑，连下颌处那道浅淡的旧疤，都似被怒意染得发红，平添几分嗜血的狠厉。
“究竟是何人杀的？！”
面前跪着的男子一身暗青色劲装，衣摆沾着尘土与些许暗红，显然也是经历过一番厮杀。
他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声音带着几分难掩的惶急与无奈。
“回楼主，还未查到，凶手也并非是江湖势力，那座据点的人全被大火给烧没了，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满是苦涩。
“而且，白煞私自强掳了八皇子，大虞那边的皇帝震怒，抓了咱们不少人，还派了锦衣卫追杀咱们的人，如今弟兄们四处躲藏，白日里根本不敢露面。”
“不仅如此，如今鬼手营在江湖上还下了诛杀令，说是白煞上次杀的那伙贼寇大当家是鬼手营中人的远房大舅子。”
“鬼手营那边一致认定是断魂楼在扫他们脸，扬言要铲除断魂楼，咱们的好几处据点，也被他们一锅端了。”
“可属下觉得，事实却并非如此，定是鬼手营想趁着大虞皇帝对咱们的追杀，趁火打劫。”
“枯骨堂那边也蠢蠢欲动，还有传言，说是他们要和鬼手营联手，将断魂楼给灭了，好还江湖一片安定！”
黑煞当时听到这个消息都快气笑了，神他娘的江湖安定，你一个恶贯满盈的杀手组织，搞什么假正派的作风！
高大男子闻言，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骨节咯咯作响，烛火恰好在此刻晃了晃，映得他眼底翻涌的戾气愈发浓重，似要将周遭的空气都冻住。
真是欺人太甚！！
他沉默片刻，声音骤然沉冷如冰。
“传本座令：楼内所有人由明转暗，莫要正面硬刚，若有擅自行动者，以叛令论处！”
他俯身看向地上的男子，目光锐利如刀。
“还有，你亲自去挑些人，等本座的命令！”
“属下遵命！”
黑煞叩首起身，转瞬便消失不见。
“敢灭本王断魂楼…呵！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