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的煞气散尽未满三月,渭水河上就出了怪事。先是夜里行船的渔夫接连失踪,渔网收上来只剩半截断手;接着是河边的洗衣妇,晾在石头上的衣物总会被染成血红,水里还漂着些指甲盖大的黑虫;最邪门的是每月十五的夜里,河面上会漂来艘乌木船,船上挂着白幡,船头站着个穿蓑衣的人,撑着根白骨篙,篙尖挑着盏绿灯,照得水面泛着青光,凡是被绿光扫过的人,第二天准会浑身发僵,七窍流血而死。
毛小方带着三人赶到渭水镇时,镇口的老槐树上正挂着三具尸体,都用麻绳捆着,脚尖离地面半寸,脸上凝固着极度惊恐的表情,皮肤下隐隐有东西在蠕动,像有虫在皮肉里钻。“是‘水煞尸’,”老镇长哆哆嗦嗦地递过碗姜汤,“被阴船的绿光扫过就这样,放三天就会自己跳进河里,连骨头都找不着。”
阿秀的疤痕突然发烫,她盯着河面,指尖不由自主地攥紧——水里的黑虫正顺着水流往岸边爬,虫背上的纹路和炼魂窟里的尸蛊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深,口器泛着蓝黑。“是骨师的余孽,”她声音发颤,“有人用他留下的尸蛊养了水煞。”
达初的狐耳贴在水面,妖气顺着水波往下渗,脸色骤变:“河底有座沉船,船里全是活物,心跳声密密麻麻的,像……像塞满了人。”他往水里扔了撮艾草,艾草遇水立刻翻出白沫,水底传来“滋滋”的响,像是有东西在挣扎。
正说着,河面突然起了雾,白蒙蒙的,带着股河泥的腥气。雾里传来“吱呀”的摇橹声,艘乌木船破雾而出,船身漆黑,帆是白的,上面绣着个大大的“渡”字,却歪歪扭扭,像用血写的。船头的蓑衣人背对着他们,篙尖的绿灯照在水面,拉出长长的绿影,影里浮出无数张人脸,都在无声地哭嚎。
“阴船来了!”镇长吓得瘫在地上,连滚带爬往镇里躲。阴船在河面缓缓漂着,绿灯扫过岸边的芦苇,芦苇立刻发黑枯萎,杆上爬满了黑虫,虫群顺着芦苇往岸上涌,像条黑色的河。
毛小方的桃木剑瞬间出鞘,红光劈向虫群:“是‘尸蛊虫’!被绿光扫过的活物都会被虫寄生,变成水煞尸!”他往水里撒了把糯米,糯米遇水变成血红色,虫群碰到立刻炸开,却很快又从水底钻出更多,前赴后继地往岸上爬。
阴船的蓑衣人突然转过身,斗笠下没有脸,只有个黑洞,洞里爬满了黑虫,虫群组成张扭曲的嘴:“三千年的河煞,该换批新船工了。”他的声音像无数虫翅在振,听得人头皮发麻,篙尖的绿灯突然暴涨,照向最近的小海。
“小心!”达初拽着小海往后退,狐火在两人身前燃成蓝墙,绿光撞在火墙上,发出“滋滋”的响,火墙剧烈晃动,差点溃散。小海趁机掏出黑狗血葫芦,往绿光里泼了半葫芦,绿光顿时淡了些,水里的虫群却像疯了似的往火墙冲,用尸体堆出条通路。
阿秀的疤痕突然迸出金光,她盯着阴船的船底,那里渗出的不是水,是暗红色的液体,顺着船帮往下滴,滴在水里,立刻冒出气泡。“船底有血!”她大喊,“是用活人血浸的船板,所以虫群才听它指挥!”
她抓起岸边的石子,将血抹在上面,用力往船底扔。石子刚碰到船板,就“腾”地燃起金红火焰,船底的木板被烧得“噼啪”作响,阴船开始剧烈摇晃,蓑衣人发出刺耳的尖叫,黑洞里的虫群疯狂涌出,像下雨似的往水里掉。
“它怕你的血!”达初眼睛一亮,拽着阿秀往河边跑,狐火在两人周围燃成圈,护住她不被虫群靠近。“去凿船底!烧穿它的血板!”
毛小方的桃木剑带着符火,狠狠刺向阴船的桅杆,“咔嚓”一声,桅杆断裂,白帆落下,露出里面藏着的东西——竟是无数具尸体,被铁钩挂着,像腊肉似的晃悠,肚子都被剖开,里面塞满了尸蛊虫,虫群从尸嘴里爬进爬出,看得人胃里翻江倒海。
“是失踪的渔夫!”小海目眦欲裂,举着混了黑狗血的糯米冲上去,劈头盖脸往尸体上撒。糯米沾到虫群,立刻冒出白烟,尸体里的虫纷纷钻出,却被小海一脚踩碎,黑浆溅了他满鞋。
阿秀和达初已冲到河边,她的血光顺着船锚的铁链往上爬,金红火焰烧得铁链“通红”,阴船的船底被火焰烧出个大洞,暗红色的液体顺着洞口往外涌,水里的虫群失去控制,开始互相撕咬。
蓑衣人彻底暴怒,黑洞里的虫群凝成只巨手,抓向阿秀的头顶。达初猛地将她推开,自己却被巨手抓住,虫群瞬间裹住他的身体,往他七窍里钻。“达初哥!”阿秀的疤痕炸开强光,她扑到达初身边,将血灌进他嘴里,金红火焰顺着他的喉咙往下烧,虫群在他体内发出“噼啪”的爆响,纷纷化作黑烟。
达初咳出口黑血,妖气瞬间暴涨,狐火与阿秀的血光交织,凝成把巨斧,狠狠劈向阴船的船身。“轰隆”一声,乌木船从中断裂,船里的尸体和虫群纷纷掉进水里,被河底的暗流卷走。蓑衣人的巨手突然溃散,虫群在金光中化为飞灰,只留下根白骨篙,漂在水面,篙尖的绿灯渐渐熄灭。
河面的雾散去时,朝阳正好升起,金光洒在水面,将黑色的虫尸烧成灰烬。阿秀扶着达初坐在岸边,他的脸色还有些白,却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你看,你的血比狐火厉害多了。”
毛小方捡起那根白骨篙,篙尖刻着个“骨”字,和骨师的骨杖如出一辙。“他果然还没死透,”道长的眉头紧锁,“这阴船只是他的前哨,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
小海往河里吐了口唾沫,踢飞块石子:“管他什么招,来一个砍一个,来两个砍一双!”
阿秀望着河对岸的密林,那里的雾还没散尽,隐约有黑影在晃动。她的疤痕又开始发烫,这次却带着种熟悉的预感——骨师的残魂,就在那片林子里。而他留下的,恐怕不止尸蛊和阴船那么简单。
达初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驱散了河风的冷。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决心。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只要这双手还能握住彼此,就没有闯不过的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