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亚森林带着泥土和腐朽气息的潮湿空气猛地涌入鼻腔。
脚下是松软的腐殖层，头顶是禁林那扭曲交错的、遮天蔽日的枝叶，将透亮的天光切割得支离破碎。
世界似乎瞬间从流动着月光的古老梦境，跌回了阴冷潮湿的现实。
德拉科站在原地，身体有刹那的僵硬，仿佛灵魂的一部分还滞留在那片光之森林里。
他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右手，借着从树缝间漏下的一点稀薄天光，仔细地看着。
指尖那剔透如水晶的月华光泽已经完全消失了，恢复了人类手指的正常肤色，指节分明，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修长。
仿佛刚才那不可思议的变化，真的只是一场短暂而离奇的梦。
然而，当他试图弯曲手指时，一种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异样感从指尖传来。
那并非疼痛或不适，而是一种……更加敏锐、更加通透的感觉？
仿佛指尖的皮肤变得异常敏感，能清晰地捕捉到空气中微不可察的湿冷气流拂过时带来的丝丝凉意。
他尝试着用指尖轻轻触碰旁边一株蕨类植物宽大的叶片，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比清晰的植物脉络纹理感，瞬间传递到了他的意识深处。
他猛地攥紧了那只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这不是梦。
那通透的感知残留，如同灵魂深处无法磨灭的印记，冰冷地提醒着他那并非虚幻。
哈利同样在感受着体内残留的余韵。
那奔涌咆哮的灼热力量已经平息下去，如同退潮的岩浆，但皮肤下那种奇异的紧绷感并未完全消失，尤其是在手臂和肩胛附近。
他试着绷紧肌肉，一种熟悉的、仿佛有坚韧鳞片在皮下摩擦的细微感觉清晰地传来。
他翠绿色的眼眸深处，那火焰已经隐没，但当他凝神看向森林深处最浓重的阴影时，瞳孔似乎会本能地微微收缩。
视野在森林里昏暗的光线下变得异常清晰锐利，甚至能捕捉到远处一只蜘蛛在蛛网上移动的微小轨迹——那是属于龙类的超凡视觉在悄然适应着新的环境。
“德拉科……”哈利的声音有些沙哑，打破了两人之间为了适应自己身体变化而导致的沉默。
他伸出手，再次坚定地握住了在传送中松开的、德拉科那只刚刚放下、还残留着异样感知的手。
德拉科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任由哈利温暖而有力的手包裹住自己那只微凉的手。
他没有看哈利，目光依旧低垂，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铂金色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你不想问我吗？”德拉科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幡然醒悟自己做了错事的小心翼翼。
“不问我为什么临走前说那句话？”德拉科还是低着头，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一下一下的偷看哈利的反应。
“你肯定有自己的原因，而且我相信你会自己和我说的对吗？”哈利接口道，声音沉稳。
他用力握紧了德拉科的手，仿佛要通过这真实的触感，将彼此从千年记忆的冰冷洪流中牢牢锚定在当下。
“他是安纳瑞安的孪生兄弟。这么说也不准确，他们是一起从精灵母树上诞生的。
只是一个是万中无一的月精灵，一个是普通精灵。
他是最后一个进入秘境的精灵，看见了安纳瑞安和卡利安赴死的全部。
而现在，他快死了。”
德拉科终于抬起头。
那张英俊的面孔上，此刻混杂着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灵魂被唤醒的茫然、深沉的悲伤、奇异的骄傲，以及一种哈利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如同月光穿透薄云般的清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他看着哈利，灰蓝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幽深的潭水在无声翻涌。
哈利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他害怕瑟兰迪尔不会在他活着的时候来找他，怕他们不会再见。
“要相信他，德拉科。而且就算他没来，也是他的选择。你已经不是安纳瑞安了记得吗？
你只是德拉科。我的德拉科，有着最好的姓氏马尔福的德拉科，有宠爱你的爸爸妈妈和教父的德拉科。”
哈利捧起德拉科的脸，无比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
德拉科愣愣的看着他，落下一滴泪来。
那滴泪顺着德拉科的脸颊落在地上，惹得哈利心疼的为他擦拭。
但他们谁都没有发现，泪水没入土地的地方，一个小小花苞顶起厚厚的腐殖层，探出头来。
“我们走吧，希望我们没有浪费太久。至少别让赫敏能发现我们偷偷跑出来了。”哈利提醒道。
两人相视一笑，显然都知道自己要是被赫敏抓住的后果。
没有多余的言语，两人默契地从口袋中掏出各自的魔杖。冰凉的杖身入手，带来一丝属于巫师界的、现实的触感。
他们辨认了一下自己进来的大致方向，并肩朝着森林外围走去。脚步踩在腐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每一步都带着一种奇异的沉重感。
德拉科稍稍落后哈利半步。
借着前方哈利身影的遮挡，他再次不动声色地抬起自己的右手，举到眼前，对着森林上空投下的斑驳光线。
指尖的皮肤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异常细腻，但那种通透如水晶的光泽确实消隐无踪。
然而，就在他准备放下手的瞬间，一丝极其微弱、近乎幻觉的、带着月华清辉的微光，如同最细小的萤火，在他无名指的指尖皮肤下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光影的错觉。
德拉科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呼吸有片刻的停滞。
他迅速放下手，插进了巫师袍的口袋里，指尖在布料下微微蜷缩，感受着那残留的、若有若无的清冷触感。
他再次抬头看向前方哈利的背影，目光变得异常深邃。
哈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侧过头，翠绿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中看向他，带着无声的询问。
德拉科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铂金色的发丝随着动作拂过苍白的额角，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加快脚步，重新与哈利并肩而行。
两人沉默地穿行在霍亚森林奇怪的的树木间，时不时停下来辨认一下行进的方向。
越往外围走，森林里就越热闹，虫鸣、狼嚎、熊吼，伴随着不知名的食草动物的叫声，组成了独特的森林交响乐团。
也许是因为传送门的随机性，他们花了比来时多一倍的时间才找到古堡附近。
看见矗立在阳光下的古堡，两人顿感不妙的加快了脚步。
“我说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你信吗？”哈利的语气很沉重，但牵着德拉科的手却小心的注意没有抓痛他。
德拉科侧过头，回给哈利一个同样沉重的眼神：“我信，因为我也有。”
两人对视着深深叹了一口气，认命的走向阳光下的古堡。
在离开森林的一瞬间，哈利注意到德拉科铂金色的头发在耀眼的阳光下，仿佛真的流淌过一抹极其短暂、难以捕捉的流光。
“无论发生什么，”哈利的声音压得很低，在靠近古堡的寂静中清晰响起，“如果赫敏骂我们，你不用管我，先跑。”
德拉科脚步微顿，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是哈利熟悉的嘲讽弧度。
“傻宝宝波特，你怎么会认为我会留下来陪你一起挨骂。
赫敏生起气来可是会打人的。”
两人不约而同回想起赫敏给德拉科的那一拳，打了个寒颤。
“oK，我们快走，我可不想再断一次鼻骨。”德拉科斩钉截铁的说着，拉着哈利加快了走向古堡的脚步。
在他们身后，霍亚森林深处永恒的阴影里，一株古老橡树虬结的根部缝隙中，一滴如同液态月光凝聚而成的、纯净无瑕的露珠，正悄然渗出，在无人可见的黑暗里，散发着微弱的、清冷的光华，像是某人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