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斋被锦衣卫以“窝藏贼赃、私藏火器”的名义连夜查封,老板娘和几个伙计被投入诏狱。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清晨的应天府传开,引得各方势力侧目。
通政司衙门的气氛更是微妙,不少官员见到蒋仁时,眼神都带着几分闪烁和疏离。
蒋仁本人却依旧那副谨小慎微的模样,按时点卯,处理公务,甚至比平日更加沉默寡言。
但据吴愣子回报,他下值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道去了城西一家名为“汇通”的钱庄,在里面待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出来。
“汇通钱庄?”周算盘听到这个名号,拨弄算盘的手指停了下来,眉头紧锁,“这家钱庄背景不浅,东家跟几位致仕的翰林院老学士都有些关系,在江南士林中口碑颇佳。”
“口碑佳不代表底子干净。”沈涵淡淡道,“王老吏那边查得怎么样?”
周算盘叹了口气,递过几页纸:“王老吏的儿子好赌,前些日子在城外‘快活林’赌坊欠下了二百两银子的巨债,利滚利已经快到三百两了。赌坊的人前几日还上门催逼,吓得王老吏的老婆差点跳井。就在他第一次去凝香斋的前一天,这笔债……被人还清了。”
吴愣子瞪大眼睛:“三百两!谁帮他还的?”
周算盘摇头:“查不到。赌坊那边口风很紧,只说是个面生的豪客,一次性结清的现银。”
沈涵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三百两现银,不是小数目。还债在王老吏去凝香斋之前……这钱,是定金,还是封口费?”
毛骧的大嗓门在门外响起:“管他娘的是什么费!老子去把那快活林赌坊平了,看那老板说不说!”
沈涵拦住他:“毛兄,赌坊鱼龙混杂,硬来未必问得出实话,反而打草惊蛇。既然蒋仁去了汇通钱庄,那我们就从钱庄入手。”
他看向周算盘:“老周,汇通钱庄的账目,我们能动吗?”
周算盘面露难色:“大人,钱庄账目涉及客户隐秘,没有确凿证据和陛下特旨,恐怕……”
沈涵沉吟片刻,对毛骧道:“毛兄,找个由头,比如查抄赃款流向,派人去汇通钱庄‘问问’蒋仁在那里办了什么事,存了还是取了钱。不必动强,敲山震虎即可。”
毛骧会意,咧嘴一笑:“这个老子拿手!保证吓得他们屁股尿流!”
毛骧带着几个锦衣卫,大摇大摆地去了汇通钱庄。不到半个时辰,他就回来了,脸色却有些古怪。
“他娘的,邪门了!”毛骧一屁股坐下,“汇通钱庄的大掌柜滑不溜手,客客气气,但嘴比河蚌还紧!只说蒋仁是去办理寻常的汇兑业务,具体细节以客户隐私为由,滴水不漏。老子暗示要查账,那老小子居然搬出了几位致仕老翰林的名头,说钱庄信誉关乎士林清誉,望锦衣卫体谅。”
吴愣子骂道:“放屁!什么士林清誉,我看就是心里有鬼!”
周算盘则忧心道:“大人,若是牵扯到那些致仕的老臣,事情就更复杂了。”
沈涵眉头微蹙。汇通钱庄的反应,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对方显然早有准备,甚至可能故意将线索引向士林,增加查案的阻力。
“蒋仁从钱庄出来后,有什么反应?”沈涵问。
吴愣子答道:“他出来时脸色不太好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低着头快步回家了。”
沈涵思索片刻,忽然问道:“老周,王老吏那笔赌债是三百两。蒋仁一个七品知事,年俸几何?家中积蓄能有多少?他一次性拿出三百两现银的可能性有多大?”
周算盘立刻拨动算盘:“七品知事,年俸不过九十石米,折色后到手银钱更少。若无其他进项,绝无可能一次性拿出三百两现银!”
“那他去钱庄,可能是去取这笔钱,也可能是……去汇报情况。”沈涵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既然钱庄这条路暂时走不通,那就换个方向。老吴,加派人手,盯死蒋仁,看他接下来还会和谁接触。另外,查查汇通钱庄那几个老翰林背景的东家,近期的动向。”
“是!”
毛骧摩拳擦掌:“老子就不信了,这蒋仁还能憋着不放屁!只要他再动,老子一定能抓住他的尾巴!”
众人领命而去。
沈涵独自走到院中,清晨的阳光照在身上,却驱不散心头的凝重。
对手的网织得又密又深,从宫内的太监,到中书的丞相,再到通政司的小吏,乃至看似清贵的士林钱庄……几乎无处不在。
赵四默默跟了出来,递上一件外袍:“大人,清晨风凉。”
沈涵接过披上,忽然问道:“老赵,如果你是蒋仁,现在最怕什么?”
赵四愣了一下,瓮声瓮气地回答:“怕……灭口。”
沈涵点点头:“他也怕。所以,他一定会想办法自保,或者……找新的靠山。”
他望向通政司的方向,目光深邃。这场较量,比拼的不仅是智慧和手段,更是耐心和意志。看谁先露出破绽,看谁先扛不住压力。
衙署厨房方向传来一阵香气,今日的早饭似乎是肉包子。沈涵吸了吸鼻子,对赵四道:“走,吃饭去。吃饱了,才有力气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