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进入溶洞错综复杂的通道,身后的金属撞击声和疯狂尖啸如同跗骨之蛆,虽因距离拉远而逐渐微弱,却依旧在每个人的脑海里尖鸣。肾上腺素在疯狂分泌,支撑着早已透支的体力,驱动着他们在黑暗中亡命奔逃。
季西风抱着宋晚冲在最前,左臂的伤口因剧烈的奔跑而彻底撕裂,鲜血浸透了衣袖,顺着手臂流淌,滴落在身后黑暗的路径上,留下一条断续的、指引着死亡方向的猩红印记。但他浑然不觉,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怀中之人的微弱呼吸,以及前方那看似没有尽头的黑暗。
沈居安紧随其后,气喘吁吁,眼镜歪斜,手中紧握着那台作为唯一技术依托的平板,依靠着之前记录的粗略路线和残存的方位感,嘶哑地指引着方向:“左!下一个岔口向右!”
阿永扛着张文瑾断后。张文瑾不再尖叫,也不再有任何言语,只是睁着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望着溶洞顶部那些摇曳的、如同鬼火的冷光真菌,身体随着阿永的奔跑而无力地晃动,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破败玩偶。那来自“种子”源头的恐怖景象,似乎彻底摧毁了她最后的精神壁垒。
不知奔跑了多久,前方终于再次出现了那熟悉的、带着泥土气息的微风,以及隐约的水流轰鸣声!他们回到了那条地下暗河所在的巨大溶腔!
没有片刻停留,季西风沿着岩壁,向下游方向继续狂奔。现在,他们有了明确的目标——顺着暗河,寻找通往地表的出口!笔记和地图已经指出,下游某处可能存在与外部水系联通的通道。
暗河边的道路比溶洞内部更加湿滑难行,布满尖锐的岩石和深不见底的水洼。几次阿永都险些滑倒,全靠惊人的核心力量稳住身形。沈居安的体力接近极限,肺部火辣辣地疼,但他咬牙坚持着,他知道,一旦倒下,就意味着死亡。
终于,在暗河一个急促的转弯处,手电光柱捕捉到了前方景象的变化——河道骤然收窄,水流变得更加湍急,而在右侧的岩壁上,出现了一个明显是人工开凿、后被自然力量部分侵蚀的洞口!洞口高出水面约两米,大小可容人弯腰通过,更重要的是,一股强烈的、带着草木清香和雨水泥土气息的新鲜空气,正从那个洞口汹涌而入!
“出口!”沈居安的声音带着哭腔般的喜悦。
希望如同强心剂,注入了每个人濒临崩溃的身体。他们奋力爬上洞口,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通道不长,倾斜向上,脚下是粗糙的碎石和淤泥。当季西风第一个冲出通道尽头,拨开垂挂的茂密藤蔓时,久违的、属于外界的光线——尽管是阴雨天的灰蒙天光——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冰冷密集的雨点瞬间打在他的脸上、身上,带来一种近乎奢侈的清醒感。他们出来了!从那个地狱般的地下世界,重新回到了地表!
眼前是一片茂密得不见天日的热带雨林,高大的乔木遮天蔽日,各种蕨类和藤蔓植物疯狂生长,雨水敲打着宽大的叶片,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个隐蔽在山坳里的、被植被完全覆盖的斜坡。
“我们……出来了……”沈居安瘫坐在泥泞中,贪婪地呼吸着带着雨水和泥土芬芳的空气,几乎虚脱。
阿永将张文瑾放下,自己也靠在一棵树干上,剧烈地喘息,警惕的目光依旧扫视着四周。
季西风轻轻将宋晚放在一处相对干燥、有巨大叶片遮挡的树根下。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脸颊,让她滚烫的皮肤似乎得到了一丝清凉。他立刻从防水袋中取出那瓶“核心提取物A”和文件,递给沈居安。
“立刻分析!我们需要知道这东西怎么用!”他的声音因脱力和急切而沙哑不堪。
沈居安强打精神,接过真空瓶和文件。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真空瓶,里面是几毫升浓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散发着与低温库中类似的、令人不安的甜腥气。他借着昏暗的天光,快速翻阅那些泛黄的文件,上面是复杂的分子式和合成路径。
“这……这是‘种子’的稳定化提取物……按照这上面的说法,它本身是极强的神经催化剂和基因表达诱导物……所谓的‘解毒剂’,并非直接中和,而是利用另一种复合制剂,引导这种提取物的作用方向,使其从‘破坏’转向‘修复’和‘稳定’……”沈居安的声音带着震惊和一丝恐惧,“但这需要极其精密的配比和给药方式,稍有差错,后果可能比毒素本身更可怕!而且,我们根本没有那种复合制剂的配方!”
希望,仿佛在触手可及的瞬间,又变得遥不可及。他们拿到了钥匙,却发现锁孔复杂得超乎想象。
季西风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着昏迷不醒、气息越来越微弱的宋晚,又看了看手中那瓶仿佛蕴含着恶魔力量的暗红色液体,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击垮。
难道,千辛万苦、付出如此惨重代价拿到的东西,最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无法使用?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如同雕像的张文瑾,忽然又发出了声音。她的眼神依旧空洞,但嘴唇却机械地嚅动着,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像是在重复某个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片段:
“……‘钥匙’……不在瓶子里……在……‘回声’里……频率……共振……”
钥匙?不在瓶子里?在“回声”里?频率?共振?
这没头没尾、如同谵语的话,让季西风和沈居安都愣住了。
“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沈居安困惑地看向季西风。
季西风眉头紧锁,目光再次落在那份关于“回声计划”的文件上。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谬的猜想在他脑海中形成——难道,“解毒剂”或者说安全使用“种子”提取物的关键,并非某种具体的化学制剂,而是……某种特定的声波频率?就像“回声计划”中用声波配合药物进行精神控制一样,也需要特定的频率来“驾驭”这种危险的提取物?
这个猜想太过离奇,但结合张文瑾的呓语和“回声计划”的本质,却又显得并非完全不可能!
就在这时,阿永猛地站起身,耳朵微微一动,低喝道:“有动静!很多!从下游和侧面过来的!”
雨声和林木的遮挡削弱了远处的声响,但阿永敏锐的听觉还是捕捉到了——那是密集的脚步声、衣物摩擦植被的声音,以及某种……猎犬低沉的吠叫!
“影武者”的追兵!他们竟然这么快就追踪到了这里!是因为季西风沿途滴落的血迹?还是他们本身就掌握着这片区域的出入口?
没有时间再犹豫和分析了!
季西风一把抓起那瓶危险的提取物和文件,塞进贴身口袋。他看了一眼宋晚,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不能把她留在这里,也不能带着她在这雨林中与装备精良的追兵赛跑。
他的目光投向雨林深处,那片更加茂密、更加难以通行的未知地带。
“进林子!往深处走!”季西风下达了最后的命令。他再次抱起宋晚,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那片几乎无法下脚的、被雨水和黑暗笼罩的原始丛林。
沈居安和阿永紧随其后,阿永再次扛起张文瑾。
雨水冰冷,前路迷茫,身后是索命的追兵,手中是可能救命也可能致命的恶魔之物,而唯一的线索,是精神崩溃者口中那谜语般的低语。
亡命林海,每一步都踩在生死边缘。希望如同风雨中摇曳的残烛,微弱,却顽强地不肯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