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婉君看着她事不关己的模样,心中怀疑变成了确信。
连太子都成了程央宁的帮凶,她怕是难逃一死了。
绝望如同毒藤般缠绕心脏,在湮灭之前,她忽然轻笑了声。
“你处心积虑布下天罗地网,是为了给云姨娘报仇吧?”
“可惜啊可惜,你当年没能亲眼看到云姨娘的惨状。”
她脸上带着炫耀的笑容。
“是你的好父亲,拎着浸透了盐水的鞭子,第一鞭便抽打在那贱人脸上,立刻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她当时还怀着五个多月的身孕,肚子都已经显怀了,跪在地上像条丧家犬一样爬着,抱住你父亲的腿哭得撕心裂肺,苦苦哀求。”
“你父亲一脚便把她踹开,鞭子直接抽在她腹部,血流了一地,黏糊糊的,腥得吓人。然后一鞭接着一鞭,还没几鞭子,那贱人便瞪着眼咽了气,一尸两命。”
“你那个没福气的弟弟,连这世间的光都没见着,便跟着一起去了。”
孟婉君收住笑声,脸上露出扭曲的得意,试图从她脸上找到崩溃的痕迹,继续挑衅道:“你找我报仇有什么用?”
“打死你姨娘的,是你的好父亲,你有本事去找他啊!”
“你去找他啊!”
当年之事知道内情的,除了她,便只有周嬷嬷。现在周嬷嬷死了,死无对证。
伯府经此一难,名声已然受损,程正弘为了保住伯府最后的颜面,绝不可能承认当年之事。
云姨娘注定要永远背着偷情的污名,永世不得昭雪。
自古道,未嫁从父。
程央宁就算攀上了太子的高枝,眼下终究还是未出阁的伯府小姐,她的前程明面上还得靠着伯府,靠着程正弘。
她想看他们父女反目成仇。
程央宁遮住眼中情绪,一字一句道:“真相是说给人听的,你们也算人?”
孟婉君脸上癫狂的笑容僵住,从喉咙里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你……”
程央宁语气平静得可怕:“日后程清瑶没了你的庇护,会过上什么样的好日子?”
“祖母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最重利益,最厌麻烦。一个失了生母庇护、名声又受损的孙女,在她眼里,不过是枚还能换点聘礼的棋子罢了。”
“日后随便找个小门小户,或是哪家需要填房续弦的,打发出去了事,还能为伯府省下一笔嫁妆。”
她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几分虚伪的怜悯:“不过你放心,有我在,也会劝着点祖母,给她挑个‘好人家’,‘风光大嫁’。”
孟婉君听到这,目眦欲裂,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人一脚踩在肩上。
她闷哼一声,刚离地的身子被硬生生踩跪下去。
从昨日到现在水米未进,又一夜未眠,身子早已虚乏无力,挣扎不开肩上力道。
程央宁语气轻松:“哦,对了。前些日子听说二姐姐似乎有了身孕,就是不知道,摊上位声名狼藉的嫡母,她在夫家的日子还顺不顺心?”
“这刚怀上的孩子,可千万别被王府牵连才好。若是被休弃回府,那该如何是好?”
她继续道:“还有兄长,真是可惜了。原本前途无量的伯府嫡子,仕途怕是要艰难许多。至于日后亲事……”
“但凡是疼惜女儿的人家,想为家族争点光的人家,都不会把女儿嫁入伯府?”
忽然想起什么,她轻轻“哦”了一声:“差点忘了,父亲对赵姨娘格外宠爱,你这一倒台,中馈大权定然会落到赵姨娘手中。”
“赵姨娘素来与你不睦,她掌家之后,程清瑶的日子怕是更‘好’过一些吧。”
“你敢!”孟婉君崩溃,挣扎着想要起身,肩上力道却挣扎不开。
孟府是靠不住了,日后没有她在伯府护着,她的书儿和瑶儿该怎么办,还有谁会真心为他们操持亲事?
赵姨娘那个贱人,勾着老爷不放,还要占她的位置,凭什么凭什么!
程央宁微微俯身,红唇轻启:“放心,不会让你等太久的,你在意的那些人,说不定哪日便下去陪你了。”
所谓的真相,不过是说给活人听的东西,是弱者用来祈求公道的筹码。
若无人倾听,无人在意,真相便与这牢房里的腐草无异,默默腐烂,毫无意义。
她要的,从来不是沉冤昭雪。
那太轻,太缓,太不解恨。
她要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让孟婉君也尝尝有冤无处诉,有苦说不出是什么样滋味。
回府以来,她有更直接的手段杀了孟婉君,甚至可以借助那些男人们的手,也可以不沾一点血腥。
但那太便宜孟婉君了。
如今陛下为了保护公主,为了给荣国公府一个交代,最省事的办法便是将罪名安在一个臣妇身上。
孟府与伯府已公开断亲休弃,孟婉君彻底成了弃子,现在又得知真相,等她离开后,肯定会申冤。
狱卒们都是看菜下碟之人,没了后顾之忧,鞭笞拷打都只是开胃小菜。
她心中冤屈越大,一会受刑越多。
等待孟婉君的,是身体的折磨与最终的死亡。生前无人救赎,死后无人收尸,甚至连名字都将成为伯府不愿提起的禁忌。
她要的,是让孟婉君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清醒品尝比死亡更痛苦的滋味,在无尽的煎熬与绝望中苟延残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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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刑部大门,正午的阳光有些灼目。程央宁微微抬手,在眉骨处搭了个凉棚,适应着光线的转换。
外面程清瑶的马车早已离开,树荫下,静静停着一辆低调的马车。
她目光掠过,径直走到马车旁,侧身对京牧道:“今日有劳你,我先回去了。”
京牧姿态恭敬:“程四小姐客气,分内之事。”
他站在原地,目送少女上了马车,刚准备去驿站复命,忽然,瞧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车厢里探了出来,稳稳托住少女的手臂,助她登上马车。
恰在此时,一阵微风吹过,拂动马车侧面的窗帘。
马车上,青色常服的男子正微微俯身,姿态关切。虽看不清全貌,但沉稳气度难以掩盖,隐约觉得熟悉。
让京牧眉心一跳的是,他好似捕捉到男子投向少女的目光中带着柔和与爱意。
他下意识眨了眨眼,甚至抬手揉了揉眼眶,疑心自己花了眼睛。
待他定睛再看时,车帘已经严丝合缝垂落下来,车夫正调转马头,准备驶离。
京牧立刻凝神,察觉车夫并非来时的那人,马车上没有任何标识牌匾,刻意保持着低调。
他眉头锁紧,虽然认不出马车上的男子,但可以断定,那人绝不是程律书。
若是程律书前来,怎么可能不去牢房看望伯夫人。
程四小姐不是和他家殿下有情吗?怎么会和别的男子同乘一车,举止间还如此熟稔默契?
他家殿下可知道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