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光澄澈，万里无云。
经过前一日各方人马的轮番登场，瑶池仙境似乎又恢复了表面的宁静。
阳光透过薄云，洒在无垠的莲叶上，露珠折射出璀璨光芒，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莲香与水汽，沁人心脾。
沈嫣依约来到苏月璃相邀的「莲心亭」。
此亭坐落于一片格外繁茂的莲花深处，需走过一道蜿蜒的九曲廊桥方能抵达。
亭子不大，以青玉为柱，琉璃为瓦，四面垂着薄如蝉翼的月白纱幔，随风轻扬，既隔绝了外界的窥探，又不妨碍欣赏四周美景。
苏月璃早已在亭中等候。她今日未着繁复的圣女服饰，只穿了一身简单的月白常服。
青丝用一根玉簪松松挽起，少了几分平日里的清冷疏离，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温婉。
见沈嫣到来，她眼眸微亮，唇角自然扬起一抹真切的笑意，起身相迎。
你来了。她的声音比平日更柔软几分，带着不易察觉的欢喜，自然地执起沈嫣的手，引她入座。
那触碰轻柔却坚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留恋，片刻后才松开，亲自执壶为她斟茶。
沈嫣微微一怔，对方指尖的温凉触感似乎还停留在手背。她依言坐下，接过茶盏：有劳圣女。
此处没有外人，苏月璃凝视着她，目光柔和似水，唤我月璃便好。就像……从前一样。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极轻，却带着某种沉甸甸的意味，仿佛在提醒着只有她们二人知晓的、跨越了时空的羁绊。
沈嫣心中微动，对上她那双仿佛蕴藏着万千情绪的眼眸，终究是顺应了她的意愿，轻声唤道：月璃。
苏月璃眼中顿时漾开满足的笑意，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层层荡开。
她自己也端起茶杯，目光却依旧流连在沈嫣身上，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温柔：
这莲心亭是我平日最爱来的地方，安静，景致也好。
尤其是想到能在此处与你对坐饮茶，便觉得连这满池莲花都格外顺眼了。
她的语气自然亲昵，话语中的情意几乎不加掩饰。
沈嫣捧着温热的茶盏，指尖微微收紧，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份过于直白的好感。
苏月璃却似乎并不急于得到回应，她轻轻抿了一口茶，转而望向亭外，语气带着些许怀念与怅惘：
有时候坐在这里，总会想起一些……过去的片段。想起你专注炼丹时的侧影，想起你偶尔露出的、与平日清冷不同的神情。
她收回目光，再次深深看向沈嫣，声音轻柔却坚定。
那些记忆，无论重来多少次，都弥足珍贵。而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任何风雨惊扰你的安宁。
这话语中的承诺与守护之意，已然超出了普通友情的范畴。
沈嫣并非愚钝之人，自然能感受到其中深沉的情感。
她沉默片刻，才低声道：世事无常，谁又能真正护谁一世周全。月璃，你不必……
我明白。苏月璃打断她，笑容依旧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执着。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这是我的选择，沈嫣。无论你接受与否，无论前路如何，我的心意，不会改变。
她说着，伸出手，轻轻为沈嫣拂开被风吹到颊边的一缕发丝，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我只希望，你能允许我，站在你身边。
指尖轻触脸颊，带着微凉的体温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莲香。
沈嫣身体微僵，却没有避开。她能感受到对方话语和动作中那份近乎虔诚的真挚。
亭内一时寂静，只有风吹纱幔的轻响和远处隐约的水声。
阳光透过薄纱，在两人之间投下柔和的光晕，气氛微妙而旖旎。
苏月璃适时地收敛了过于外露的情绪，又为沈嫣添了茶，语气恢复了之前的轻松，却依旧带着亲昵：
尝尝这‘雾里青’，我特意为你留的。记得你……嗯，你应该会喜欢这种清雅的味道。
沈嫣依言品茶，借着这个动作稍稍平复心绪。茶香清幽，确实合她口味。
很好。她点头，顿了顿，看向苏月璃，语气缓和了许多，多谢。
这一声多谢，含义莫名，似乎不只是为了这杯茶。
苏月璃眼中笑意更深，像是得到了什么珍贵的奖赏。
她开始说起一些瑶池的趣事，语气轻快，试图驱散刚才那份过于沉重的氛围。
她说起贪吃的仙鹤，说起采藕时掉进泥潭的弟子，说着说着，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嫣看着她难得显露的、带着几分少女娇憨的模样，紧绷的心弦也不知不觉松了下来，唇角偶尔也会牵起一丝浅浅的弧度。
你看，苏月璃忽然指着亭外一株并蒂莲，两朵纯白的莲花紧紧依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它们像不像……她话未说尽，只是侧头看向沈嫣，眼眸中光华流转，带着些许期待，些许试探。
沈嫣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着那对比翼齐开的莲花，心中微微一动，却没有接话，只是默默移开了视线，耳根却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薄红。
苏月璃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也不逼迫，只是愉悦地低笑了一声，那笑声如风拂银铃，清脆动人。
她亲手剥开一枚玉莲子，这一次，她没有直接递给沈嫣。
而是稍稍倾身，将那莹白的莲子递到沈嫣唇边，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再尝尝这个，很甜。
这个举动过于亲昵，沈嫣身体瞬间僵住。
看着近在咫尺的纤纤玉指和那颗剔透的莲子，她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在苏月璃期待的目光中，微微张口，接受了这份馈赠。
莲子清甜，却在唇齿间化开一丝更为复杂的滋味。
苏月璃看着她缓缓咽下，眉眼间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她收回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仿佛在回味刚才那短暂的触碰。
甜吗？她轻声问，目光依旧锁在沈嫣脸上。
沈嫣垂下眼睫，轻轻了一声。
阳光暖暖地洒在两人身上，莲香氤氲，时光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变得缓慢而宁静。
有些情感，如同这池中莲根，早已深种，只待破水而出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