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栎阳遭了场倒春寒，天刚蒙蒙亮，刺骨的冷风就卷着碎雪沫子往人领子里钻，落在夯土上的霜气冻得结了层薄壳，用木夯一砸，“咔嚓” 一声脆响，土块碎得像冰碴。可西城门的瓮城工地却比往日更热闹，流民工匠和墨家弟子裹着厚棉褂，哈着白气来回忙碌，木夯砸地的 “咚咚” 声、青铜锤敲打的 “叮叮” 声，混着风响，在城门口连成一片 —— 离匈羌进攻只剩两日，所有人都想赶在战前把瓮城地基夯完。
秦风踩着霜气走到工地时，老周头正领着五个流民工匠围着木夯发力，他额前的白发沾着霜，却脱了棉袄只穿件单褂，后背早被汗浸得透湿。“秦大人！您来啦！” 老周头见秦风，赶紧停下手里的活，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哈气，“这地基今儿就能夯完第三层，您放心，按墨先生教的‘三夯三验’，保准硬得能扛战车！”
秦风点头，蹲下身摸了摸夯好的土层 —— 冰凉却紧实，指按下去连个浅印都没有。不远处，墨渊正指导墨家弟子装转射机的铜轴，青钢轴泛着冷光，墨石用青铜矩尺量着轴与底座的间距，嘴里念叨：“《备城门》里说‘轴与座缝不过半寸’，差一点都转不顺畅，得再磨磨。”墨离蹲在旁边，手里拿着块细砂纸，正打磨弩臂的木刺，见秦风过来，举起砂纸笑：“这槐木太硬，磨得手疼，不过磨完涂了桐油，能管三年不裂。”
工地另一侧，李信带着士兵往城墙上搬转射机零件，玄甲上沾着霜，却走得飞快，路过秦风时喊：“秦大人！城墙上的射孔都凿好了，转射机装上去正好能覆盖陷坑，就等你发话，咱们立马试射！”
秦风心里暖烘烘的，刚要开口，突然听见工地外围传来吵嚷声 —— 几个穿粗布短褂的汉子围着流民工匠王顺，指指点点，为首的汉子脸生，却抱着胳膊扯着嗓子喊：“这青钢轴是毒铜做的！昨儿我表哥摸了，今儿就手上起水泡，你们还敢用？小心烂手烂脚！”
王顺急得脸通红，手里攥着刚搬的青钢轴：“你胡说！这是少府批的好铜，墨石师傅都用了，怎么会有毒？你再造谣，俺就报官！”
“报官？” 那汉子冷笑，突然伸手推翻旁边的草木灰筐，灰末子撒了一地，“我看你们是想害栎阳人！这瓮城根本建不成，匈羌来了都得死，还不如趁早跑！” 旁边几个汉子也跟着起哄，有的踢翻木夯，有的往夯好的地基上扔碎石，工地上顿时乱了起来。
“住手！” 秦风快步走过去，眼神冷得像冰，“你们是谁？敢在工地捣乱，不怕秦律处置？”
那汉子见秦风过来，梗着脖子却往后退了半步：“俺是栎阳村民，看不惯你们用毒铜害工匠！这青钢轴就是有毒，不信你们问……” 他话没说完，就被挤过来的墨石打断：“放狗屁！这青钢是俺亲手锻的，用的是咸阳工坊的料，俺天天摸，怎么没事？你表哥起水泡，指不定是自己摸了别的东西！”
墨渊这时也走过来，手里拿着块青钢片，递给围观的工匠：“大家看，这青钢按《考工记》‘青铜六齐’的法子锻的，铜锡比例正好，无毒无锈，刚才那汉子说有毒，就是造谣！”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几个汉子，“你们再捣乱，就是阻碍城防，按《秦律?擅兴律》，轻则杖责，重则流放！”
那汉子脸色发白，还想狡辩，却被突然站出来的流民李二指着鼻子骂：“俺认得你！你是赵平的远房表弟王狗蛋！上次你还帮着赵平挖城墙暗洞，怎么？这次又来搞破坏！” 王狗蛋一听被认出来，转身就想跑，却被李信的亲兵一把抓住，按在地上。
“说！是谁让你来造谣的？想干什么？” 李信踩着王狗蛋的后背，嗓门震得人耳朵疼。王狗蛋吓得直哆嗦：“是…… 是赵平让俺来的！他说…… 说把施工搅黄，匈羌来了就能破城，到时候给俺赏钱！”
秦风让人把王狗蛋押进大牢，又对工匠们说：“大家放心，青钢没毒，材料都是好的，要是谁不放心，俺先摸给你们看！” 说着就拿起青钢轴，握在手里来回搓，半天没松手，“你们看，没事吧？咱们建瓮城、装转射机，是为了挡匈羌，护自己的家，别被坏人骗了！”
工匠们这才放下心，老周头捡起被踢翻的木夯：“俺们接着干！别让坏人耽误了工期！” 众人又热火朝天地忙起来，木夯声、敲打声比刚才更响了。
秦风松了口气，刚要去检查转射机的安装，墨影突然从城外跑进来，脸色比霜还白，手里攥着个染血的布条：“秦大人！不好了！北境驿站的驿卒被匈奴细作杀了，这是他死前藏的密信，说…… 说匈奴和羌人联合，明日拂晓就进攻栎阳，带了三百骑兵、十辆战车！”
“明日拂晓？” 秦风心里一沉，接过布条展开 —— 上面用炭笔写着歪歪扭扭的字：“匈羌联军，三百骑，十战车，走黑石峡谷，明日卯时攻西城门。” 字迹潦草，还沾着血，显然是仓促写的。
墨渊凑过来，看着布条眉头紧锁：“比咱们预想的早一天！转射机只装好了两座，瓮城地基刚夯完，还没砌城墙，怕是来不及……”
“来得及！” 李信攥紧剑柄，玄甲碰撞响，“俺这就带士兵去加固西城门，把陷坑再挖深点，惊马钉多埋些！转射机没装完的，让墨家弟子加班赶，俺们士兵也能帮忙递工具！”
老周头这时也走过来，手里拿着铁铲：“秦大人，俺们流民也能帮忙！瓮城的城墙，俺们连夜砌，就算不睡觉，也得赶在明早前砌完三尺高，至少能挡挡战车！” 流民工匠们也跟着喊：“对！俺们不睡觉！护家的活，累点不算啥！”
秦风看着眼前的众人，心里的焦急被暖意压下去：“好！咱们分三路：第一路，墨渊先生带墨家弟子和士兵，加快装转射机，西城门的转射机务必在今夜子时前装好，再给转射机装上火箭；第二路，李校尉带士兵去黑石峡谷的入口设伏，埋惊马钉、挖陷阱，延缓匈羌的速度，争取时间；第三路，老周头带流民工匠，连夜砌瓮城城墙，用草木灰黏土混合砌砖，按《杂守》里的‘速砌法’，不用砌太规整，先挡着再说！”
“俺们还有个法子！” 墨离突然开口，手里拿着张竹简，“《备城门》里说‘城防急时，可积薪于城门，泼以火油，敌至则燃’，咱们可以在西城门后堆干柴，要是匈羌冲破城门，就点火烧，再用转射机射火箭，烧他们的战车！”
“好主意！” 秦风点头，“墨离，你带几个弟子去流民村收集干柴，再把工坊里的火油都运到西城门，注意别弄洒了！”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工地的灯火全点上了，灯笼挂在城墙和工地周围，昏黄的光映着忙碌的身影。墨石带着弟子们敲打着转射机的铜轴，火花溅在霜气里，格外亮眼；李信的士兵扛着铁铲往黑石峡谷去，脚步声在夜里传得很远；老周头和流民工匠们借着灯笼光砌城墙，黏土冻得手疼，就哈气搓搓再接着干，有的工匠冻得流了鼻涕，也没空擦。
秦风走到西城门的转射机旁，墨渊正调整弩臂的角度，见秦风过来，递给他一把青铜扳手：“试试？按这个角度，能射穿战车的木板。” 秦风接过扳手，跟着墨渊调整，手指冻得发麻，却不敢怠慢 —— 这转射机，明天就是栎阳的第一道防线。
就在这时，守在烽火台的士兵传来消息：“秦大人！北烽火台看到黑石峡谷方向有狼烟，是三短一长，按约定，是匈羌的先头部队到了！”
“先头部队？” 秦风心里一紧，“比密信说的还早！李校尉那边怕是要提前接战了！” 他刚要派人去通知李信，就见李信的亲兵跑回来，身上沾着血：“秦大人！校尉让俺回报，匈羌先头部队有五十骑，已经冲进陷阱，校尉正在围杀，让您放心，一定守住峡谷入口！”
秦风松了口气，却不敢放松 —— 先头部队只是试探，明日的主力才是硬仗。他走到瓮城城墙旁，老周头正搬着砖块，见秦风过来，笑着说：“秦大人，您看，这城墙已经砌了两尺高，再熬半个时辰，就能到三尺，明早肯定能挡战车！” 小石头也在旁边帮忙递砖，小脸冻得通红，却笑得开心：“秦大人，俺也能护栎阳啦！”
夜色渐深，风更冷了，可工地上的灯火却越亮，木夯声、敲打声、喊号声，在夜里连成一片，像一首守护家园的歌。秦风站在城墙上，望着黑石峡谷的方向，心里清楚，明日的仗会很难打，但看着下面忙碌的人们，他又充满了信心 —— 有墨家的技术，有士兵的勇，有流民的齐心，他们一定能守住栎阳。
可就在这时，墨影又跑过来，手里拿着块从王狗蛋身上搜出的铜牌：“秦大人！这铜牌上刻着匈奴的羊头纹，还有‘黑石峡谷西坡’的字样，王狗蛋招了，赵平的人在西坡藏了火油，想明天匈羌进攻时，烧咱们的转射机！”
“好个赵平！” 秦风攥紧铜牌，眼神冷得像冰，“墨离，你带弟子去黑石峡谷西坡，把火油找出来，要是遇到赵平的人，抓活的！”
墨离点头，拿起短弩：“放心！俺们现在就去，绝不让他们得逞！”
墨离走后，秦风站在城墙上，望着西坡的方向，心里明白，这场仗不仅要挡住匈羌，还要揪出藏在栎阳的内奸，只有这样，栎阳才能真正安全。他握紧手里的青铜矩尺，指尖蹭过上面的刻度，仿佛看到了明日胜利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