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俩人干脆都泡在海子里,凉丝丝的水浸着,才算压下了刚才的火气。
不知道待了多久,俩人从水里爬出来,老头摸出罐烧酒,递给黎簇。酒劲儿冲得很,辣得黎簇直咧嘴,俩人就着夜色,沉默着把半罐酒喝光,才摇摇晃晃往之前翻倒的车斗走。
到了卡车边,老头又问了黎簇一堆有的没的——从哪儿来、怎么到的沙漠、同行的人去哪了,黎簇耐着性子答了,反过来问:“大爷,你们车队是咋到这儿的?这地方到底出了啥事儿?”
老头摇了摇头,声音发哑:“咋来的?我们也不知道,就稀里糊涂待在这儿了。”他指了指远处的沙丘,“那底下原先有个工厂,房子、帐篷一大堆。我记不清太多了,三十年了……只记得我们是常驻车队,负责在这厂子和另一个工厂之间运物资。”
“这不都是卡车吗?运东西的我还能不知道?”黎簇插了句嘴。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老头叹了口气,“我们是双向运——从外面往这儿运生活物资、汽油,从这儿往外运的,全是些钉满铆钉的铁罐子。运进来的时候罐子是空的,运出去的时候沉甸甸的,这里面装的啥,不用想也知道是沙漠里挖出来的。可咱不能问,一问上头就说‘保密任务’,只让咱管运。每辆车上都有个保密专员,车要是在半道出了问题,专员就拿枪拦着,不让老百姓靠近,非得等自己人来才行。”
“就这么运了段日子,有天我们拉着一批罐子出去,等再回来,就发现这厂子封了。我们在物流基地等任务,可左等右等,啥命令都没有。直觉告诉我不对劲——就算不运货,咱的水和粮也会耗光啊,总得有新物资进来吧?可上头就跟断了线似的,咋联系都没回应。”
“我们是个独立汽车连,后来粮快吃完了,实在没法子,就商量着去找厂领导。你想啊,咱没吃的了,厂里的人总不能也饿着吧?可他们既不出来交代,也不跟咱要物资,透着股邪门。班长带着我们去找门卫,厂房好好的,电也通着,可门卫室是空的。站在门口喊了半天,没人应,我们就开车撞开围栏冲了进去。”
“在沙漠里盖房子难,都是用水泥墩子往沙子里嵌,打桩得打老深才稳当。这厂子的房不高,我们挨间找负责人,找平时跟咱对接的人,可翻遍了,连个活人的影子都没有——整个基地是空的!你说他们是搬走了还是撤走了?上千号人啊,悄无声息地没了,咋可能?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没道理把我们忘在这儿啊!”
“更邪门的是,我们找到调度室,发现里面的电话全是断的。让同事往之前的号码打,根本打不通——合着我们之前打的电话,都不知道通到哪儿去了!把厂房翻了个底朝天,连台生产设备都没有,这厂子压根就是个空壳子!”
老头声音发颤:“我当时就怕了,咱肯定是被骗了,可人家骗咱图啥?这里的文件全是假的,屁用没有。我们回营地挖沙子底下的电话线,想找出线往哪儿走,结果挖着挖着发现,电话线竟跟着沙丘底下的管线,一路往地底伸,咋也挖不到头……”】
观影厅里,胖子咂着嘴感叹:“嚯!黑瞎子这编故事的本事可以啊,说得跟真事儿似的,连铆钉罐子、保密专员都编上了,够细!”
关根闻言,抬眼看向黑瞎子——那人脸上还挂着惯有的吊儿郎当的笑,仿佛屏幕里那个沉郁的老头跟他半点关系没有。可关根心里头,却突然窜出股莫名的烦躁,这感觉不对劲——以往只有遇到失控的事,他才会这样心浮气躁。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把这些年的事全抖出来——沙海的布局、汪家的阴谋、自己的算计,还有那些不得已的苦衷。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甚至想把它碾碎——不行,绝对不能说,不到最后一步,绝不能全盘托出。
“冷静……”他在心里默念,抬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试图压下那股反常的情绪。
坐在后排的吴老狗,在关根抬手的瞬间突然抬眼,目光落在自家孙子紧绷的侧脸上。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只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关根的肩膀——没说一句话,却带着长辈特有的安抚。
关根感受到肩膀上的力道,紧绷的脊背忽然松了些。他往后靠在椅背上,抬手遮住眼睛——像是在黑暗里待久了,连屏幕的光都觉得刺眼。刚才那股烦躁渐渐退去,只剩下一阵疲惫,还有藏在心底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脆弱。
霍秀秀看出他不对劲,悄悄递过来一瓶温水,小声说:“关根哥哥,你要是累了,就闭会儿眼歇会儿。”
关根没睁眼,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指尖攥着瓶身,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些——他不能歇,屏幕里的每一个画面,在场每个人的反应,他都得盯着,这是他的局,哪怕再累,也得撑到最后。
这种清醒,让他愣了一下,好像后来没有人在问过他累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