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云的雷纹刚在焦木上漫开,阿影的短刀突然压在我肩头。
她刀面映着愿火,可眉峰拧成了结:“不对。”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些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愿火,像金红的溪流淌到祭坛残基前,竟在半空打了个旋儿,接着“滋啦”一声被弹开,火星子噼里啪啦落进焦土里。
祭坛中心那道裂缝里,不知何时爬满了暗紫色的符纹,像活物似的翻卷着,把愿火往外推。
“反向符阵。”我蹲下身,指尖刚触到地面,腕上的焦木突然烫得惊人。
金纹顺着血管往胳膊里钻,识海里“轰”地炸开一片白——是娘。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蹲在老房子的门槛前,正往墙缝里钉什么。
“小丰,门不是敲的,是暖的。”她侧过脸,鬓角沾着木屑,“等哪天有人把心焐热了,这门自然就开。”
我猛地抬头。
那些年在疯人院,我总以为娘最后留在我腕上的焦木是遗物,现在才懂——她早把答案刻进了木头上。
“阿影,帮我。”我扯开衣襟,把焦木按在心口。
愿火顺着皮肤往身体里钻,像千万只蚂蚁在啃骨头。
阿影的短刀“当啷”掉在地上,她扑过来要拽我:“陈丰你疯了?这是地脉祭坛,你拿命去填?”
我攥住她手腕,焦木的烫意透过掌心传到她身上。
“不是填,是孵。”我咬着牙,“他们以前总说‘焚身启道’,可娘说……门要暖开。”
阿影的手在抖。
她盯着我胸口的焦木,那里的金纹正顺着肋骨往心脏爬,像条活龙。
忽然她低头,用牙齿撕开自己的衣袖,缠在我手上:“烫坏了就松手。”
惊云不知什么时候跳上祭坛。
它雷纹炸开的声音像小鞭子抽在空气里,前爪重重按在我脚边的地面。
“嗷——”幼虎的低吼带着金属震颤,雷意顺着它的爪子渗进土里,像根无形的线,把那些被弹开的愿火一缕缕勾过来,往我心口送。
热度从脚底往头顶窜。
我听见自己骨头“咔吧”响,皮肤下的金纹亮得能照见阿影发红的眼尾。
她半跪着扶我,指甲掐进我后背,可我顾不上疼——识海里,娘的影子越来越淡,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光点。
有穿道袍的老头举着青铜灯,有背剑的少年在河谷生火,有抱孩子的妇人在破庙添香,他们的脸渐渐和愿火融成一片,像春天化冻的河。
“撑住。”阿影的声音哑得厉害,“你要是烧没了,我就把这破祭坛拆了给你陪葬。”
我想笑,可喉咙里像塞了团火。
三天,或许更久?
我分不清时间,只知道每吸一口气,心口的焦木就软一分。
直到某一刻,我听见心脏“噗”地一跳——不是血肉的跳动,是火种。
“呼——”
我睁开眼,吐出的气里裹着根金红的光丝。
它细得像蜘蛛丝,却亮得刺眼,在空中晃了晃,轻轻搭在祭坛裂缝里的反向符阵上。
地脉轰鸣。
那道紫黑的符阵“刺啦”一声裂开,愿火如决堤的河涌进去。
祭坛残基上腾起光雾,等雾散了,我看见——不是白骨,不是血,是光织的阶梯。
一阶一阶往上延伸,最顶端隐在云里,像通到天上去。
惊云仰头长啸,雷纹在光阶上窜出“引”字虚影。
阿影的短刀不知何时又握在手里,刀尖指着山巅:“看!”
我顺着她的刀尖望过去——古钟裂缝里那七道金红绳影,正像活蛇似的游向光阶基座。
它们缠上第一级台阶时,远处荒村突然传来竹杖点地的“嗒嗒”声。
是那个盲眼老乞丐。
他站在破庙门口,原本浑浊的眼睛亮得像星子。
竹杖上的红绳“腾”地烧起来,他咧嘴笑出缺牙的嘴:“火来了,该走了。”说着竟抬脚往光阶方向迈,身后的破庙檐角,不知何时冒出了新的香火。
阿影攥紧我的手腕:“这路……真能走?”
我望着光阶尽头,天穹裂开的细缝里漏下钟声。
那声音像在问:谁敢第一步?
腕上的焦木突然轻了。
我摸了摸,金纹还在,但温度变得像娘的手。
七道绳影绕着光阶基座盘旋,每绕一圈,台阶就往天上长一截。
“走。”我拉着阿影的手,踩上第一级光阶。
它托着脚,软得像云,却暖得烫人。
惊云蹦跳着跑在前面,雷纹在阶上画出银亮的痕。
背后传来老乞丐的笑声,越来越近。
光阶悬浮半空,七道金红绳影正沿着基座盘旋,每一次缠绕都像在丈量什么,又像在等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