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四缓步走到人群前,先是对众人温和点头,随后轻柔地逐一握住青年们的手腕。她指尖搭在脉搏上,双眼微闭,全神贯注地感受着每一道脉象的起伏——时而眉头紧蹙,指节微微用力,似在破解脉象中隐藏的疑难;时而又悄然舒展,嘴角抿出一丝浅弧,像终于寻到关键症结。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松开最后一人的手腕,脸上神情虽依旧带着几分严肃,眼底却多了丝让人安心的释然。她转过身,对着苏妙颜,用低沉沉稳的声音禀报:“主子,各位乡亲并未中致命剧毒,体内只是残留着常见泻药的药性。剂量很小,不会引发剧烈腹泻,只会偶尔让腹部隐痛、身子无力。只需用些温和的养胃药物调养几日,便能彻底恢复。”
话音刚落,洞穴内瞬间骚动起来。人们你看我、我看你,交头接耳间满是激动——有人满脸惊愕地捂住嘴,似在确认消息的真假;有人重重舒了口气,眼中的恐惧渐渐褪去;更多人眼中泛起光,那是被点燃的归家渴望,连疲惫的脸庞都多了几分神采。
苏妙颜看着众人的反应,冷笑一声,语气激昂又坚定:“那狗官不过是用谎言困住你们、奴役你们!现在真相就在眼前,绝不能让他继续作恶!我们马上带大家离开这里,让你们都能平安回到家,和亲人好好团聚!”
这话让在场的青壮年皆面露喜色,眼中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光——被强行掳到这暗无天日的矿洞已整整三个月,对家中父母妻儿的思念日夜啃噬着心口,从未有过半分停歇。此刻归家的曙光终于降临,压抑许久的情绪轰然爆发,怎能不欣喜若狂?有人甚至红了眼眶,悄悄抹了把眼角的湿意。
深邃的山腹内,点点火光在幽暗里摇曳,像被揉碎的星光洒落在地面。暗卫们人手一支火把,高举过头顶,火光映亮了他们挺拔的身影,像黑夜中永不熄灭的灯,稳稳引导着受困百姓,沿着崎岖的山道一步步向山下走。空气中虽还残留着几分逃离险境的紧张肃穆,却也悄悄藏着即将重获自由、与亲人重逢的愉悦,连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
君凌烨与苏妙颜并肩站在山洞深处,跳动的火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颀长,与周围嶙峋的怪石、倒悬如利剑的钟乳石相映,更显身姿挺拔。两人脚下谨慎,避开地面凸起的石棱,小心翼翼地缓步前行。
行至一处相对宽阔的岔口,君凌烨停下脚步,侧头看向候在一旁的暗一,嗓音低沉雄浑,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暗一。”待暗一上前一步,他才继续道,“你立刻动身返回京城,将百仞峰发现私采金矿、县令贪赃枉法一事详细禀报圣上,途中不得有半分延误!”说罢,目光锐利如鹰隼,牢牢锁住暗一,确保指令被完全领会。
暗一闻言,身形如蓄势的夜豹般骤然窜出,动作快得只剩一道黑影,瞬间消失在洞口透进的光亮中,唯有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洞内短暂回响,很快便归于沉寂。
苏妙颜收回望向洞口的目光,转头看向身侧的君凌烨,眉梢微蹙,眼中带着几分真切的疑惑:“你为何不将这金矿的财富归入自己囊中?”世人皆传皇室之内无亲情,即便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也多为权力与利益相互猜疑算计,谁会对至高无上的皇位毫无觊觎?她实在不解,君凌烨难道从未动过半点私念?
面对苏妙颜直白的疑问,君凌烨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润却坚定的淡笑,目光落在她脸上,语气平缓却字字清晰:“颜儿,我虽自幼身处这勾心斗角的皇室,见惯了争权夺利的戏码,却始终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皇兄登基以来,勤政爱民,本就是一代明君,他心怀天下百姓,所求不过是国泰民安。这金矿若归了我私用,便是藏祸根;交予朝廷,才能真正惠及百姓,这才是长久之道。”
“天圣国这些年受战乱拖累,国库空虚,百姓们更是在温饱线上苦苦挣扎。如今寻得这座金矿,是上天垂怜天圣,这份财富理应用于国家建设、救济百姓,把万民从困苦中拉出来,绝不能用来填补个人的私欲。”
君凌烨话音刚落,那双深邃如潭的眼眸愈发幽深,目光牢牢望着苏妙颜,仿佛能看穿她心底所有的揣测,又郑重开口:“本王自始至终,对皇位没有半分觊觎。我只想做皇兄最可靠的助力——他坐镇京城打理朝政,我领兵在外守护疆土,如此内外相护,才能让天圣的江山稳如磐石,让百姓们过上安稳日子。”
苏妙颜沉默片刻,转身缓步走出山洞。洞外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四周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只有秋风轻轻吹过,带着深秋的萧瑟凉意,让人忍不住缩了缩肩膀。她的眼眸中似有星光流转,却又藏着无尽的心事,整个人安静得像融入了夜色,透着几分深不可测的缄默。
一阵疾风毫无预兆地刮来,穿过林间缝隙,带着枯叶拍打叶片,发出细碎的声响。风里裹着秋日的凛冽,直直扑向苏妙颜,让她身体微微一颤。这个小动作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她下意识攥紧衣襟,想挡住冷风,可那股寒意还是顺着衣领钻进去,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君凌烨一直默默守在洞口,目光从未从苏妙颜身上移开,她细微的瑟缩被他敏锐捕捉,眼底悄然掠过一丝怜惜。他没有片刻迟疑,抬手褪下身上那件绣着精致云纹的深衣,动作自然流畅,快步走到她面前:“颜儿,披上外套吧。”嗓音低沉婉转,像春日暖阳般熨帖,悄悄驱散了周围的冷意。
苏妙颜身形微顿,抬眸望进他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关切,还带着不容拒绝的决然,她才轻声回应:“谢谢,我不用……”语气轻柔,却带着几分不愿添麻烦的执拗。
君凌烨只回以一抹温润的笑,笑意里透着藏不住的坚毅与宠溺:“颜儿不必见外。是本王思虑欠妥,没提前备好御寒之物便带你来此。山中夜寒刺骨,你若着凉,本王会心疼的。”
苏妙颜的心像是被重锤轻轻敲了一下,细密的颤动顺着心口蔓延开来。她一向把自由看得比什么都重,这些年也一直在努力挣脱各种束缚,可这一刻,那颗曾坚如磐石的心,竟像迷了路般失了方向,不受控制地向他倾斜。或许,不必总逼着自己逞强,偶尔顺从心底的声音也无妨?她站在原地陷入纠结,仿佛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一边是熟悉的独立独行,一边是陌生的温暖相伴,两种选择在心中反复拉扯。
最终,她轻轻叹了口气,默默放弃了抵抗,微微垂眸,任由君凌烨将带着体温的外衣轻柔地披在她肩上。布料上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与暖意,像春日里拂过脸颊的风,裹着难以言喻的温馨,悄悄驱散了夜寒。
“我们回去。”君凌烨低头在她耳边柔声低语,话音未落,便伸出双臂,温柔而有力地环住她纤细的腰肢。足尖轻轻一点地面,两人身形瞬间腾空跃起,趁着浓重的夜色与微凉的晚风,如流星般掠过山林,朝着山脚下疾驰而去。
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拉出两道交叠的身影,渐渐在夜色中变小、远去,终至彻底消失在山林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