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这座帝国的中枢,在经历了北疆大捷的短暂欢腾与秦啸岳遇袭的震惊之后,表面上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与繁华。然而,暗流之下,杀机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因一方受挫而变得更加浓郁、更加诡谲。
突厥伪汗阿史那啜在接到“鬼箭”哲别狼狈逃回、行动失败的消息后,并未如常人想象般暴跳如雷,反而陷入了一种极致的冷静,这种冷静之下,是更加刻骨的怨毒与不惜代价的疯狂。
“秦啸岳……好,很好!”阿史那啜摩挲着王座扶手上镶嵌的狼头,眼中闪烁着幽冷的光,“一次杀不了你,那就十次!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本汗倒要看看,你这大唐的‘柱石’,能扛到几时!”
他不再寄望于大规模的死士伏击,那目标太大,容易暴露。他动用了隐藏在长安乃至大唐境内最深、最隐秘的几条“暗线”。这些暗线,有些是经营多年的商人,有些是混入市井的探子,甚至可能有个别被重利或把柄控制的小吏。他们平时静默无声,一旦启动,便是致命的毒牙。
新的指令被加密后,通过数道辗转的渠道,送入了长安。指令的核心只有一条:不计成本,不择手段,利用一切机会,对秦啸岳及其核心党羽(尤其是正在救治的周擎)进行暗杀!下毒、制造意外、雇佣亡命之徒……无所不用其极。
一时间,一些身份不明、眼神锐利的身影,开始如同幽灵般在长安的各处要害区域游荡。他们密切关注着太尉府的动静,打探着太医署的消息,甚至试图窥探天策上将府与王相府邸。一张更加隐蔽、更加恶毒的暗杀之网,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悄然张开。
千牛卫大将军李光弼,在接到赵虔都尉发出的表示任务完成、秦太尉已获救的响箭信号后,心中大石落地,但并未就此率队回营复命。
他是一名纯粹的军人,更是一名忠诚的臣子。他深知,秦啸岳此次遇袭,暴露出来的问题极其严重。突厥死士能潜入京畿设伏,意味着长安的防卫并非铁板一块,潜在的威胁远未清除。秦太尉此刻虽被救下,但返回长安的路途,乃至回到长安之后,依然可能危机四伏。
“传令下去,”李光弼对副将吩咐道,“大队人马明面上护送秦太尉回京,旌旗招展,务必彰显朝廷威仪。本将军亲率一队‘暗卫’,脱离大队,潜行匿踪,在秦太尉队伍左右暗中护卫,直至其安全抵达府邸!同时,加派暗哨,严密监控长安各城门及通往太尉府的要道,若有可疑人等,立即拿下,宁可错抓,不可错放!”
千牛卫中有一支不为人知的“暗卫”,专司秘密护卫与侦查,成员皆是百里挑一的好手,精通潜伏、追踪、反刺杀等技能。李光弼此举,可谓是将防护做到了极致。
于是,在秦啸岳队伍浩浩荡荡返回长安的官道两侧,在那些看似平静的山林、田野之间,无数双警惕的眼睛在默默注视着。李光弼本人更是如同融入阴影中的猎豹,气息收敛,目光如炬,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这份不为人知的守护,比明面上的仪仗,更令人心安。
秦啸岳的队伍途经潜龙村所在的山区外围时,他特意命队伍暂停。站在高处,遥望那片曾经宁静、如今却仍有余烟袅袅的山谷,秦啸岳久久无言。
空气中,似乎还能隐约闻到那股混合着血腥与焦糊的气味。耳边,仿佛又响起了村民临死前的哀嚎与孩童无助的啼哭。陈塾师和他的孙儿,以及另外几名侥幸生还的村民,跟在队伍后面,望着故土的方向,无声地流淌着泪水。他们的家,他们的亲人,都化为了那场无妄之灾下的灰烬。
“三百余口……”秦啸岳拳头紧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一股沉甸甸的负罪感与滔天怒火在他胸中交织翻腾,“皆因我秦啸岳一人!皆因朝中奸佞!”
这不仅仅是突厥的暴行,更是大唐内部权力倾轧带来的恶果!若无私通外敌、泄露行踪之举,这偏远山村,何至于遭此灭顶之灾?
“此仇此恨,我秦啸岳铭记于心!”他对着山谷的方向,深深一揖,“诸位乡亲在天之灵且安息,秦某在此立誓,必肃清朝纲,铲除奸佞,以告慰尔等枉死之魂!朝廷,也定会抚恤幸存者,重建家园!”
这番誓言,不仅是对亡魂的告慰,更是对他自己内心信念的加固。他深知,回到长安,等待他的不是凯旋的鲜花与荣耀,而是一场更加凶险、关乎正义与邪恶、忠诚与背叛的终极较量。潜龙村的鲜血,不能白流!
秦王府内,之前的焦躁已被一种阴冷的镇定所取代。
秦王听着心腹汇报秦啸岳即将抵京,以及千牛卫明暗双重护卫的消息,脸色阴沉。
“李光弼这老狐狸,倒是谨慎。”秦王冷哼一声,“经此一遭,秦啸岳必然如同受惊的刺猬,浑身是刺,短时间内,再想动他,难了。”
裴侍郎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王爷,硬碰硬确实不智。但正所谓百密一疏。秦啸岳此番遇袭,自身虽无恙,但其心腹爱将周擎身中剧毒,危在旦夕。这,或许就是我们的突破口……”
“哦?”秦王挑眉,“怎么说?”
“太医署那边我们的人回报,周擎所中之毒,乃是突厥秘制‘狼鸩’,极为霸道,太医们束手无策,如今全赖陆昭以金针和丹药吊命,但能否救回,尚在未定之天。”裴侍郎阴险地分析道,“若周擎最终不治身亡……我们或可散布谣言,说是秦啸岳为了灭口,担心周擎泄露某些不可告人之秘(比如那百万两黄金的处置,或是一些军中阴私),故而暗中下手……”
“妙啊!”另一名党羽击掌道,“此计甚毒!既可打击秦啸岳声望,又可离间他与麾下将士的关系!毕竟,周擎是为他挡箭才中毒的,若反被他‘灭口’,军中那些莽夫会如何想?”
秦王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不错!即便此计不成,周擎昏迷不醒,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他掌管斥候,知道太多秘密……想办法,让他永远开不了口!无论是借太医之手,还是买通护卫……此事,裴侍郎,交由你去办,务必干净利落!”
“下官明白!”裴侍郎躬身领命,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在千牛卫明暗双重的严密护卫下,秦啸岳的队伍终于平安抵达了长安城外。
巍峨的城墙在望,熟悉的帝都气息扑面而来。但秦啸岳知道,这看似平静的城门之后,隐藏着比北疆战场更加凶险的刀光剑影。
李光弼在暗中确认秦啸岳安全入城后,才悄然率领暗卫撤回千牛卫大营复命。他将会把沿途所见及自己的判断,秘密呈报给王相与陆昭。
秦啸岳入城后,并未直接回府,而是下令先将周擎及潜龙村幸存者妥善安置在绝对安全之地,并严加保护。他本人,则需即刻进宫,面见太后与新帝,述职,同时……也要开始着手,清算那一笔笔血债。
马车驶过长安宽阔的街道,两旁是百姓好奇与敬畏的目光。秦啸岳坐在车内,闭目养神,但脑海中已然开始梳理错综复杂的朝局,谋划着如何应对那来自暗处的冷箭,以及如何揪出那条隐藏在皇室之中的毒蛇。
潜龙村的血色余烬未冷,长安城内的风暴,已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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