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相张蕴遇刺的消息,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泼入冷水,瞬间在朝堂上下炸开。恐慌、猜忌、愤怒,种种情绪弥漫在皇城的每一个角落。然而,在这片混乱之中,有一人心中却暗自涌动着难以抑制的狂喜——文昌左相,宇文拓。
宇文拓与张蕴虽同列相位,但张蕴因精于实务,深得武皇帝信赖,凡机密要务、重要人事,多由其掌阅初拟,宇文拓往往只能附署,空有相位之名,却难掌其实权。两人政见不合,明争暗斗已久。如今张蕴暴毙,宇文拓只觉头顶压着的大山骤然移开,通往权力巅峰的道路似乎已铺就在眼前!
他强压着几乎要翘起的嘴角,换上沉痛哀戚的表情,第一时间便递牌子求见武皇帝。
“陛下!”宇文拓跪伏在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愤,“张相国之殇,实乃国之大不幸!然国不可一日无相,政令不可片刻停滞。当此危难之际,需德高望重、经验丰富之臣,即刻接掌右相之职,稳定朝局,安抚人心!臣,斗胆举荐吏部侍郎王珪,其人老成持重,素有清名,堪当此任!”
他举荐的王珪,正是他经营多年的嫡系心腹,若其上位,左右二相皆为他所控,权势将达巅峰!
然而,御座之上的武皇帝,面色冰冷,看不出丝毫情绪。她目光扫过宇文拓那看似悲痛却难掩急切的脸,心中冷笑。她岂不知宇文拓那点心思?值此内外交困之际,她需要的绝非一个只会结党营私、争权夺利的官僚,而是一个能真正力挽狂澜、且绝对忠诚的干才!
“宇文爱卿之心,朕已知晓。”武皇帝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然右相新丧,刺客尚未查明,朝局动荡,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朕已决定,暂由钦天监副使陆昭,权知右相事,处理中枢急务,稳定局面。”
什么?!陆昭?!
宇文拓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一个钦天监的术士,纵然有些观星测地的本事,怎能骤然擢升相位,执掌天下文牍?!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宇文拓几乎失态,“陆昭虽通术数,然于政事一窍不通!且其身份特殊,骤然秉政,恐引朝野非议,人心不服啊!王珪侍郎……”
“朕意已决!”武皇帝厉声打断,凤目含威,直视宇文拓,“陆昭之能,朕深知之。眼下首要之务,乃稳定!而非循资排辈!宇文爱卿,你身为左相,当以国事为重,竭力辅佐陆昭,共度时艰,而非在此纠缠人选!”
一番话,如同冰水浇头,将宇文拓的满腔热望与算计彻底浇灭。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着武皇帝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深知再多言已是无益,反而可能引火烧身。他只得咬牙叩首:“臣……遵旨!”
…
尚书省政事堂内,气氛凝重。原本属于右相张蕴的宽大案几之后,此刻坐着的是一身青色官袍的陆昭。堂下,是各部前来请示、汇报的官员,人人脸上都带着惊疑、审视,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他们看着这位以星象闻名的“新贵”,如何处置这堆积如山的紧急文书,如何应对这错综复杂的朝政。
陆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因右相之死和张蕴未完调查带来的疑虑,将全部心神沉浸到眼前的政务之中。他没有寻常官员那般逐级询问、反复斟酌的习惯,而是凭借近乎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强大的逻辑推演能力,以及一种源自星象占卜的、对事物关联性的独特直觉,飞速地浏览、分类、批阅。
“河北春旱,请求减免赋税?准!然需核查历年仓储,以防奸吏中饱私囊,着户部即刻派员暗访。”
“河西军镇请求增拨箭矢?批!但需与兵部核对上月拨付记录,查明损耗过快之因。”
“江南漕运阻滞?令工部与转运使司三日内查明缘由,并呈报备用疏通方案,不得延误!”
他的指令清晰、果断,直指要害,往往能在纷繁的信息中迅速抓住核心矛盾,并提出初步解决方案。其效率之高,判断之准,令堂下那些原本心存轻视的官员们渐渐收起了异样目光,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讶与凝重。
然而,陆昭心中并无半分得意。他清楚,这仅仅是维持运转。右相之死的阴影、李涵及其党羽的虎视眈眈、以及那三个仍在不断散发污浊气息的异世节点,如同悬顶之剑,随时可能落下。
在批阅一份关于朔方军粮调拨的文书时,他特意留意了相关记录,果然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流向和批注,与李涵之前经手的几桩事务隐隐关联。他不动声色地将这些疑点记下,准备暗中查证。
与此同时,他分出一缕心神,感应着长安城的气场。西市胡祆祠的暗红光芒虽被内卫暂时压制,却并未消散,如同毒瘤仍在汲取能量。城北祭坛的灰白死寂之气也依旧盘踞。而大雁塔的佛光,似乎比之前黯淡了一丝。
时间,依然紧迫。
宇文拓退出皇宫后,回到自己的府邸,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屏退左右,独自在书房中踱步。
“陆昭……区区术士,安能居于我上!”他咬牙切齿,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武曌(武则天)如此抬举他,无非是想制衡于我……既然如此,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他走到书架旁,扭动一个隐蔽的机关,墙壁悄然滑开,露出一间密室。密室内,烛光昏暗,供奉着一尊非佛非道、面容模糊的诡异神像,神像前,摆放着几块与拜火教徒使用的相似的黑色晶石碎片。
宇文拓跪在神像前,低声祈祷着什么,脸上充满了狂热与怨毒。
左相的嫉恨,如同暗处的毒藤,悄然蔓延。而陆昭在政事堂的灯火,注定将彻夜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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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
陆昭在政事堂初步站稳脚跟,但其“术士干政”的身份依旧引来诸多非议,宇文拓暗中联络李涵等势力,准备在朝会上发难。与此同时,陆昭通过核查右相遗留的卷宗,发现军械与赋税旧案的线索直指河北某藩镇,而该藩镇节度使竟与宇文拓有姻亲之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