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童贯的后方警报
方腊在帮源洞里带着弟兄们含泪吃马肉、表决心,同甘共苦的时候,山外面童贯那华丽的中军大帐里,气氛可就不是“悲壮”俩字能形容的了,那简直是冰火两重天,都快炸锅了。
童贯这几天,那叫一个焦头烂额,活像一只被架在火上烤的蚂蚱,还是那种屁股后面被人点了炮仗的蚂蚱。
先是方百花那帮“山猴子”没完没了的骚扰。今天射你几匹骡马,明天往你水源里撒泡尿(童贯坚信是撒尿,虽然没证据),后天把你晾在外面的裤衩子挂树梢上迎风招展……搞得后勤线上人人自危,运点粮草跟做贼似的,速度慢得堪比蜗牛爬。前线大营的官兵们开始吃不饱饭,怨声载道,连带着看童贯的眼神都带着钩子。
这还不算完,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这天下的事儿,从来都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天下午,童贯刚因为一份“运粮队遭袭,损失三成”的军报,摔了第二个心爱的茶杯,正喘着粗气运气呢,帐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就是卫兵的高声通报:“报!八百里加急!京师密使到!”
童贯心里咯噔一下。八百里加急?京师密使?这节骨眼上,能有什么好事?他赶紧整理了一下衣冠,强作镇定:“快请!”
帐帘一掀,一个风尘仆仆、满脸倦容,但眼神却锐利得像刀子一样的宦官,在一队精锐骑兵的护卫下,大步走了进来。这宦官童贯认识,是官家身边颇为得力的一个小黄门,姓李,平时见了他童枢相,那都是满脸堆笑,弯腰塌背的。可今天,这位李公公脸上像是刷了一层浆糊,硬邦邦的,看童贯的眼神,也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审视味道。
“童枢相,接旨意。”李公公也不废话,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个用黄绫包裹的细长竹筒,双手捧着,声音尖利,却毫无温度。
童贯赶紧领着帐内一众将领跪倒在地:“臣,童贯,接旨!”
李公公拆开竹筒,取出一卷明黄色的绢帛,展开,用他那特有的、能刺破耳膜的声音念了起来。这圣旨写得那叫一个文绉绉,骈四俪六,但中心思想,童贯听明白了,就俩字——催命!
大概意思就是:爱卿啊,你带着数万精锐,去剿灭一伙盘踞在山洞里的草寇,这都多久了?怎么还没搞定?朝廷可是对你寄予厚望啊!现在北边不太平(这里说得比较隐晦,但童贯心里明镜似的,指的是金人蠢蠢欲动),各地也不安稳(这倒是点明了,说什么两浙、福建又有小股妖人作乱),国库空虚,粮饷艰难!你这边要是再拖延下去,耗费巨大,却寸功未立,你让朕怎么跟满朝文武交代?怎么跟天下百姓交代?赶紧的,麻溜的,给朕把方腊灭了!提头来见!否则……哼哼,后面的话没说,但那股子“你看着办”的威胁意味,隔着绢帛都能喷童贯一脸。
圣旨念完,童贯的后脊梁骨已经开始嗖嗖冒凉气了。他磕头谢恩,双手接过那卷重若千钧的绢帛,感觉像是抱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李公公一路辛苦,快请坐下歇息,喝杯茶……”童贯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套套近乎。
李公公却一摆手,皮笑肉不笑地说:“茶就不喝了,枢相军务繁忙,杂家不敢打扰。只是临行前,官家和几位相公都让杂家带句话:东南之事,关乎社稷安稳,还请枢相……速战速决,以安圣心。”
说完,这李公公竟是一刻也不多待,转身就带着护卫走了,留下童贯和一帮将领在原地,大眼瞪小眼,帐内的空气都快凝固了。
“速战速决……以安圣心……”童贯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黑。他猛地将圣旨摔在案几上,咆哮道:“速战速决?老子不想速战速决吗?可那方腊缩在王八洞里,仗着山高林密,他不出来,老子怎么速战?!难道让老子的兵都长翅膀飞进去吗?!”
一个亲信将领小心翼翼地上前:“枢相息怒……朝廷……朝廷这也是着急了。听说,北边……形势确实不妙,金人闹得厉害,官家怕是……怕是没多少耐心了。”
另一个将领也苦着脸说:“还有啊枢相,刚得到消息,福建路那边,有个叫范汝为的泥腿子,聚众造反,攻占了好几个县城,势头不小!朝廷现在肯定是焦头烂额,指望咱们这边尽快平定,好抽调兵力去别处救火呢!”
“范汝为?他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个时候给老子添乱!”童贯气得直哆嗦。他感觉自己就像个救火队员,东南西北都是火,手里的水桶却只有这么点。方腊这把火还没扑灭,别的地方又烧起来了,而朝廷还在一个劲儿地催他:“快泼水啊!怎么还没泼灭?!”
压力!巨大的压力!来自皇帝的猜忌,来自同僚的攻讦(他能想象到朝中那些看他不顺眼的文官会怎么弹劾他),来自其他战场失利的牵连……所有这些,都化作一座无形的大山,狠狠地压在了童贯的心头。
他现在是进退维谷,骑虎难下。进?帮源洞险峻,方腊狡猾,强攻损失太大,而且未必能迅速拿下。退?就这么灰溜溜地撤兵?那岂不是承认自己无能?到时候,朝中那些政敌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管家一怒之下,摘了他的乌纱帽都是轻的!
“该死的方腊!该死的泥腿子!还有该死的金人!该死的范汝为!”童贯在心里把能骂的人都骂了一遍。他烦躁地在帐内走来走去,像一头困兽。
“枢相,为今之计,恐怕……恐怕得下决心了。”一个年纪稍大、比较稳重的副将低声建议道,“要么,集中全部兵力,不惜代价,猛攻帮源洞!就算用人命填,也要在朝廷失去耐心之前,把方腊的人头送上去!要么……就只能……”
“只能什么?”童贯猛地停下脚步,盯着他。
“只能……想想别的法子……比如,招安?”副将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招安?”童贯像是被蝎子蜇了一下,跳了起来,“向方腊那帮反贼低头?绝不可能!本枢相宁可战死,也绝不招安!”
话虽这么说,但童贯心里也清楚,强攻的风险极大。就算最后赢了,也是惨胜,他手下这支嫡系部队肯定要打光,到时候没了兵权,他在朝堂上就是个屁。可不强攻,又能怎么办?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情报的偏将匆匆进来,呈上一份密报:“枢相,梁山泊宋江那边,有动静了。”
童贯一把抓过密报,快速浏览起来。密报上说,宋江似乎加强了对帮源洞方向的侦察,但依旧按兵不动,态度暧昧。而且,梁山内部好像也对当前局势有不同看法,有的主张趁火打劫,有的主张坐山观虎斗。
看到“梁山”二字,童贯浑浊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诡异的光。一个极其冒险,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里逐渐成型。
方腊……梁山……朝廷的压力……其他地方的民变……
这几件事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子里转来转去。突然,他猛地一拍大腿,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
“来人!”
“在!”
“给本枢相再写一道奏章!八百里加急,直送京师!”童贯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就说……臣已找到破敌良策,不日即可剿灭方腊!然,需要朝廷下一道旨意,准许臣……便宜行事!”
接着,他压低了声音,对那个稳重副将吩咐道:“你,亲自去一趟梁山泊大营,见宋江!告诉他,本枢相……可以和他谈一谈!但条件嘛……让他宋江,先拿出点‘诚意’来!”
副将一愣:“枢相,您的意思是?”
童贯冷笑一声,眼中寒光闪烁:“方腊不是块硬骨头吗?好啊,那我就再找一条恶狗,来啃啃这块骨头!看看最后,是谁咬死了谁!”
帐外的天空,不知何时又阴沉了下来,仿佛在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而童贯,这个身处风暴眼的枢密使,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前程,终于要按下那个危险的按钮了。帮源洞内的方腊,即将面对来自朝廷和梁山的双重压力,而他精心策划的战略反攻,似乎也要提前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