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月的清晨五点，天还蒙着灰蓝。操场跑道边的枯草沾着霜花，踩上去 “咯吱” 响，路修源裹着军绿运动服，已在跑道上走了两圈。
他掏出怀表看，指针刚过五点零五分。远处传来战士们的脚步声，带着晨雾寒气，一个个背着背包，呼着白气跑过来。
“稍息！” 路修源喊出口令，声音裹着晨霜却有力。战士们立刻站定，背包带在肩上勒出浅痕，没人敢松劲 —— 考核只剩最后一周。
“今天练五公里间歇跑，前两公里匀速，后三公里加速。” 他蹲下来，帮新兵小王拽紧松动的鞋带，“跑时注意呼吸，别张嘴。”
小王红着脸点头，上次跑五公里掉队，是路修源陪他跑了最后一公里。小王鞋跟磨得歪了，路修源看在眼里，没说破 —— 知道他舍不得换。
哨声响起，战士们冲出去。路修源跟在队尾，扫着每个人的姿势：小李胳膊摆太僵，老张步子太大，他时不时喊一声纠正。
跑到第三公里，小李脚步慢下来，脸色发白。路修源加快两步追上，扶着他的背包带：“调整呼吸，跟着我，一步一吸。”
小李咬着牙跟上，汗水流进衣领。路修源能觉出他胳膊在抖，却没让他停：“再坚持一公里，到补给点喝口水。”
补给点是临时木桌，放着温水桶和搪瓷杯。陈清清前晚特意嘱咐炊事班多烧热水，说战士们训练渴，路修源记在心里。
等最后一个战士冲过终点，天已亮透。路修源看怀表，比昨天快两分钟，脸上露笑意。他拍每个战士的肩：“不错，再练两天准能过。”
战士们散开擦汗，路修源却没歇，走到单杠下。他搓搓手，掌心茧子蹭过冷铁杠，猛地跳起，引体向上一个接一个，胳膊肌肉绷紧。
刚做满二十个，文书小孙递来训练计划表：“连长，您看看要不要调整。” 路修源接过，指尖沾汗捏皱纸角，在 “器械训练” 栏添字：“加练单杠下摆。”
小孙要走，路修源又叫住他：“小王的鞋，下午去后勤领双新的，算我的意思。” 小孙愣了下，赶紧应：“好嘞，连长。”
回到家属院快七点，陈清清早把早饭温在煤炉上。小米粥冒热气，两个煮鸡蛋剥了壳，放在青花碟子里。
路修源推开门，暖意裹过来。他脱了运动服，领口袖口沾着汗，贴身发凉。陈清清赶紧接过：“又湿了，我拿去晾。”
“不用，一会儿我自己来。” 路修源按住她的手，“你坐着歇，我洗把脸就吃饭。” 陈清清却没放，转身往院子走：“你累，我来就行。”
院子晾衣绳上，还挂着路修源的旧衬衫。陈清清把运动服搭上去，手指碰着汗渍，心里发酸 —— 这衣服才穿三天，又要洗。
路修源洗完脸坐下，陈清清端来小米粥递筷子：“今早没冻着吧？我看外面霜挺厚。” 他喝口粥暖到胃里：“没事，跑两圈就热了。”
他夹起溏心鸡蛋 —— 陈清清知道他爱吃这个。“小王今早鞋带松了，差点摔了。” 路修源慢慢说，“我让小孙给领双新鞋。”
陈清清点头：“该这样，孩子小，第一次考核，别因鞋分心。” 她又盛碗粥递过去：“多喝点，早上训练耗体力。”
晚上八点多，天已黑透。家属院路灯亮着，暖黄的光落地上。陈清清坐在煤炉边，守着温好的热水，搪瓷杯是蓝白花纹 —— 结婚时单位发的。
听到自行车声，她赶紧站起。路修源推车进来，脸上带疲惫，眼皮耷拉着。他停好车，陈清清递过热毛巾：“先擦擦。”
路修源擦脸，露出额角小擦伤 —— 下午练匍匐蹭的。陈清清轻手摸了摸：“怎么弄的？疼不疼？”
“没事，蹭了下。” 他笑了笑，“今天器械训练，战士们进步快，单杠都能做够十个了。”
陈清清拉他坐下，端来热水：“喝点水，我去热饭。” 饭是红薯饭，炒白菜底藏着肉 —— 怕凉了，她特意盖着保温。
路修源喝着水，看她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灯光落在她头发上，有几根碎发垂着，他想起昨天她去供销社，头发沾了点面粉 —— 买面包蹭的。
陈清清端来饭，坐在对面。路修源夹口白菜，吃到块肉。“你也吃。” 他把肉夹给她，“你看店也累。”
“我不累，比你轻松。” 她又把肉夹回去，“你多吃点，明天还要练。” 两人默默吃饭，灯光映着碗碟，安静又暖。
离考核还有三天，陈清清想给路修源补补。早上她去菜市场，买了只刚杀的鸡，还带着温乎气 —— 想炖鸡汤。
她把鸡剁块焯水，放进砂锅，加姜片和红枣 —— 红枣是去年娘家寄的，她一直没舍得吃。砂锅盖盖上，煤炉火调小，火苗舔着锅底。
陈清清坐在旁边，时不时掀盖看。鸡汤香味飘满屋子，她闻着，盼着路修源早点回来。
晚上路修源一进门就闻见香味：“炖鸡汤了？” 他放下运动服，陈清清点头端出砂锅：“快尝尝。”
鸡汤炖得奶白，红枣浮在上面。路修源喝一口暖到心口：“比炊事班炖的香。” 他又盛一碗：“你也喝。”
陈清清喝着汤，看他吃得香，心里甜：“后天考核，别紧张。” 路修源点头：“就想带兄弟们都过了。”
考核前一天，陈清清早早就关了店。她要去供销社买牛奶和面包 —— 路修源爱吃带葡萄干的，牛奶得凭票。
供销社人不多，刘阿姨整理货架：“清清来啦？买什么？”“一瓶海河牛奶，一包水果面包。”
刘阿姨拿出牛奶，玻璃瓶印着 “海河”，裹着薄纸：“面包只剩最后一包，给你留着呢。” 又拿出油纸包的面包，能看见葡萄干。
“要票吧？” 陈清清掏粮票和钱。刘阿姨接过：“给修源买的？明天考核补补？” 陈清清点头，脸有点红：“他训练累。”
“修源是好连长，对你也好。” 刘阿姨递块糖，“孩子吃的，甜。” 陈清清接过糖，提着东西往回走。
回到家，她把牛奶倒进搪瓷杯温着 —— 怕凉了伤胃。面包放盘子，盖干净纱布防灰。她看表才六点，路修源还要两小时回。
她拿起针线，路修源的运动服袖口磨破了。线是藏蓝色，跟衣服差不多色，她穿好针慢慢缝，针脚很密。
缝到一半，敲门声响起。是张姐，手里端着腌萝卜：“给你尝尝，配饭解腻。” 陈清清让她坐：“我炖了汤，喝点？”
“不了，我得回去给老周做饭。” 张姐坐下，“明天考核，你去不去部队门口等？我打算去。” 陈清清点头：“我也去，关一天店。”
“好，明天一起去。” 张姐笑，“老周说修源每天陪他们练到天黑，你得多心疼他。” 陈清清嗯了声，更担心了。
张姐走后，陈清清缝好衣服，叠好放沙发。她又把明天要带的温水壶灌好温热水，毛巾叠整齐 —— 是路修源的洗脸巾。
晚上八点半，路修源回来。他一进门瘫坐在沙发上，脱了运动服，露出结实的胳膊，上面的擦伤结了小痂。
“累坏了吧？” 陈清清递过热毛巾。他擦脸，声音沙哑：“还行，五公里跑下来，腿有点酸。”
陈清清把温好的牛奶递他，又拿面包：“快吃点，补充能量，明天考核有劲。” 他咬口面包，葡萄干的甜味散开，喝口牛奶暖到胃里。
“明天别紧张，尽力就好。” 她坐在旁边，轻手帮他揉腿，“你以前每次都是前三名。” 路修源握住她的手：“有你这句话，我肯定行。”
“明天我关店去等你。” 陈清清说。路修源想劝：“店里忙。” 可看她坚定的眼神，又咽了回去 —— 知道她担心自己。
第二天早上，陈清清起得早。天刚亮，她先擦便利店的门，门上沾着落叶，用布一点点擦干净。
她拿出毛笔和红纸，写 “今日暂停营业，明日正常开店”。毛笔是路修源练字用的，墨水稠，她蘸点水慢慢写，字不算好看却工整。
贴好纸条，用胶带粘牢。锁门时她犹豫了 —— 怕耽误生意，可一想到路修源，还是咬咬牙锁上了。
她拎着布包，往部队走。路上的落叶被风吹得打旋，晨雾没散，空气里有桂花香 —— 家属院门口的桂树开了，她衣襟别了朵。
到部队门口，已有不少家属在等。张姐看见她，赶紧招手：“清清，这里！” 陈清清走过去，坐在她旁边的石凳上。
“那是李嫂，她丈夫是新兵，第一次考核，昨晚没睡好。” 张姐指了指不远处的女人，李嫂攥着衣角，时不时往部队里看。
陈清清走过去，笑着说：“李嫂，别担心，新兵训练努力，肯定能过。” 李嫂点头，声音哑：“他说怕拖连队后腿。”
“不会的，路连长负责，肯定帮他。” 陈清清说。李嫂笑了笑，脸色好看点：“我家那口子说，路连长常陪他练，教他技巧。”
九点快到，部队里传来哨声。家属们都站起来，往门口凑。陈清清踮着脚，能看到操场起点的战士们，穿统一军绿运动服，背黑背包。
路修源站在第一排，身姿挺拔。他举手喊动员：“兄弟们！考核就是战场！咱们连不能掉链子！有没有信心？”“有！” 战士们的声音震天响。
哨声响起，五公里越野开始。战士们冲出去，脚步声整齐。路修源跑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确保没人掉队。
陈清清在门口等，手攥着温水壶，壶身慢慢变热。她时不时看表，分针走得慢。张姐搓手：“怎么这么慢？我心都快跳出来了。”
“五公里得四十多分钟呢。” 陈清清说，可自己也忍不住往里面看。有个战士跑回来取东西，笑着说：“挺好的，连长带我们跑，没人掉队。”
又过十分钟，远处传来口号声：“一二一！一二一！” 家属们激动起来，往声音方向看。陈清清踮脚，看到绿色的身影越来越近。
最前面的是路修源！他的运动服后背全湿了，汗水滴下巴，背包带勒出红痕。他跑得稳，手臂摆动，眼神坚定。
“修源！” 陈清清喊出声，快步跑过去。他冲过终点线，看到她立刻笑了。接过温水壶喝几口，用毛巾擦汗。
“过了吗？” 陈清清着急问。路修源点头喘气：“过了，全连第一！比去年快十秒！” 她高兴得跳起来，抱住他：“太好了！”
周围的战士和家属都笑了。张姐跑过来：“老周也过了！全连第五！” 李嫂激动地说：“我家那口子也回来了！没掉队！”
休息十分钟，开始器械考核。单杠旁围满人，战士们排队。路修源站旁边，帮每个战士调整姿势：“手抓紧，胳膊别松。”
轮到路修源，他搓搓手，猛地跳起抓单杠。引体向上一个接一个，胳膊肌肉绷紧，手上的茧子蹭铁杠。“十五！十六！十七！” 战士们数着，声音越来越大。
他做满二十个下来，喘着气。连长走过来拍他肩：“好样的！比去年多两个！” 路修源笑：“都是练出来的。”
最后是俯卧撑考核。水泥地有点粗糙，路修源让战士们排队，自己站第一排。“开始！” 连长喊，大家一起俯下身。
路修源动作标准，腰背挺直，胳膊下去几乎贴地面。他帮旁边新兵数：“五十！五十一！坚持住！” 新兵咬着牙跟上。
考核结束，路修源做了八十个，全连第二。连长拿成绩单笑：“路修源！全连综合第一！你们连全员通过！” 战士们围着他鼓掌。
陈清清站旁边，看他被战士们围着笑，心里满是骄傲。她知道，这成绩背后是他每天的早起晚归，是对战士们的负责。
回去的路上，路修源牵着她的手。阳光透过树叶洒地上，像碎金子。“最后一公里腿快抬不起来了，” 他说，“就想着你在等我，不能让你失望。”
陈清清握紧他的手：“以后不管你做什么，我都等你。” 路过菜市场，她停下：“买块肉，晚上做红烧肉。” 他点头：“再买个冬瓜炖汤。”
回到家，陈清清赶紧做饭。肉切块用酱油腌，炒出金黄糖色，香味飘出来。路修源坐在客厅，偶尔去帮她递碗。
晚上张姐和老周来，红烧肉刚做好。桌上摆四道菜：红烧肉、冬瓜汤、炒青菜、腌萝卜。老周夹块肉：“真香！清清手艺好！”
“尝尝冬瓜汤，炖得软。” 陈清清盛汤给老周。张姐喝着汤笑：“今天多亏修源，老周说最后一公里是修源拉着他跑的。”
路修源摆手：“是兄弟们自己努力。” 老周摇头：“你每天陪我们练到天黑，还帮我们纠正动作，我们都记着。”
陈清清听着更心疼，夹块红烧肉给路修源：“多吃点，补补。” 他接过肉，看着她，眼里满是温柔。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饭菜上，落在他们笑脸上。外面的桂花香飘进来，混着饭菜香，很暖。这个秋天，因这场考核与牵挂，格外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