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房门口，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了狂跳的心脏和纷乱的思绪。
他拿出钥匙，手却有些颤抖。
拧开门锁，他走了进去。
清欢正坐在窗边，依旧是那副怔怔出神的样子，听到开门声，她缓缓转过头。
当看到岁安脸上那不同以往的表情时，她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慌乱。
岁安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走到窗边，在清欢面前缓缓蹲下身，这个姿势让他需要仰起头才能看清她的脸。
清欢被他这样看着，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攥紧了衣角。
她太了解他了，他此刻的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有力量。
她意识到，他知道了。
她的眼神开始飘忽，不敢再与他对视，仿佛这样就能逃避即将到来的摊牌。
“清欢，”
岁安终于开口：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没有责备，没有质疑，只有不解。
清欢沉默了许久，久到岁安几乎以为她不会回答。
终于，她深深地低下头，乌黑的长发垂落，遮住了她的侧脸。
她伸出手，带着无限眷恋抚上岁安的脸颊。
“岁安……”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我……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做一个母亲。”
这句话让岁安瞳孔一缩。
清欢的眼圈瞬间红了，大颗大颗地眼泪滚落下来，砸在她自己冰冷的手背上。
“我这几天……想了很多，很多……”
她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的自我剖析：
“我越想……就越发现自己……不正常。”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那里面充满了对自己的厌恶和：
“明明之前……我觉得没问题的，我那么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
可是，可是一旦想到我真的要成为一个母亲……我就觉得，我会变得很可怕……”
她的情绪激动起来，抓住岁安胳膊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
“如果……如果生出来的是个女儿，”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颤栗：
“我会忍不住跟她吃醋……我会嫉妒她分走你的爱。
我可能会......可能会伤害她。”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感到战栗，她猛地摇头，泪水飞溅。
“如果……如果是个男孩，”
她的话锋一转，语气又变得偏执而忧虑:
“我又会担心……你会带着他，成天就知道雕那些破石头！
你会把对我的关注，都转移到你们共同的事业上。”
岁安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然而，就在岁安被这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尚未回神时，清欢的话锋却又是一转。
她把他的头拉进怀里紧紧抱着，那柔软把岁安挤得不能呼吸。
上方传来闷闷的声音：
“可是岁安，我又好渴望，
好渴望能有和你的孩子，我好想有一个真正完整的家。”
她低下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我这阵子一直都在挣扎，一边害怕自己会变成一个可怕的母亲，一边又疯狂地想要它。
所以……所以才没有告诉你。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岁安，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岁安感受着她身体的剧烈颤抖，心中那片惊涛骇浪，渐渐被一种更深沉心疼所取代。
他站起来伸出双臂，将哭得几乎脱力的清欢紧紧地拥入怀中。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在她耳边缓缓响起：
“傻瓜……
谁生来就知道怎么做父母？”
他伸出手，一点点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我们会一起学。”
他看着她迷茫的眼睛：
“就像我学雕石头，你学刺绣一样，一点点学，慢慢来。”
他顿了顿，目光更加专注地锁住她的视线：
“你担心的那些，都不会发生。”
“我不会让任何人，分走本该给你的爱。”
“孩子是我们的，我对它的爱，和对你的爱，是不一样的，但都不会少。
你永远是我最最重要的清欢，是谁也无法替代的。”
他捧起她的脸：
“至于儿子女儿，吃醋也好，担心我带着他雕石头也罢……”
他说到这里，笑了一下：
“那我们就一起看着他，陪着他。
你想管着我，我就让你管着，你想跟女‘争宠，我就……更宠你一点，让她知道，妈妈才是爸爸心里最大的宝贝。”
这话带着点玩笑的意味，却奇异地击中了清欢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她看着他眼中那份毫无保留的接纳，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缓缓地松弛下来。
“可是……可是我……”
她还是有些不安，对自己没有信心：
“我怕我控制不住……”
“那就不要控制。”
岁安打断她：
“在我这里，你什么样都可以。
好的，坏的，甚至是……你觉得自己可怕的那一面，都可以。”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
“清欢，从小到大，有什么风雨，我们都是一起扛的，这次依旧如此。”
清欢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映着她自己狼狈的脸。
是啊，她不是一个人。她有岁安。
她吸了吸鼻子，虽然眼睛还是红肿的，但里面的慌乱已经褪去了大半。
她伸出手，回抱住岁安
“嗯。”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岁安就醒了。
他几乎一夜未眠，心情复杂地酝酿着清晨的计划。
看着身旁依旧沉睡的清欢，他小心翼翼地起身，走到前台，借用电话向工地请了一天假。
王大力在电话那头有些惊讶，但听到岁安语气郑重地说有要紧的私事，便爽快地答应了，让他放心去处理。
岁安回到房间时，清欢也醒了。
她坐在床上，眼神还有些惺忪，但看到岁安已经穿戴整齐，立刻想起了昨天的一切，手下意识地抚上小腹，神情又变得有些紧张。
“醒了？”
岁安走到床边坐下，握住她微凉的手：
“我请好假了。今天，我们去医院。”
清欢的身体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知道，这一步必须迈出去。
两人简单地吃了点早餐，清欢依旧没什么胃口，只勉强喝了半碗白粥。
岁安没有勉强她，仔细地帮她准备好出门要带的东西，水壶、纸巾，还有一件外套，以防医院里空调太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