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舟是在傍晚时分将程安妤送回出租屋楼下的,黑色的豪车无声地滑到路边,他甚至没有下车只是降下车窗,琉璃色的眸子扫了她一眼,算是告别。程安妤腿还有些发软,身上似乎还残留着酒店里那冷冽的雪松香和些许隐秘的疼痛。她看着车子绝尘而去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掏走了一块。
暮色四合,天边残留着一抹将尽未尽的橘红,像极了某些即将熄灭的感情。
她站在楼下,深吸了几口带着凉意的空气,才鼓起勇气拿出手机点开了和沈图南的对话框,指尖冰凉微微颤抖着。
她知道自己坏,到了这一步再拖着沈图南,就是真的把他往死里糟蹋了,长痛不如短痛。
她斟酌着词句,用上了自己最擅长的带着钩子和软弱的语气:
「哥哥……在干嘛呢?」
「明天……见一面好吗?老地方。」
「有点想你了……(小猫委屈.jpg)」
她知道,经过陆延舟那条致命的音频沈图南此刻大概率是恨她的,但她还是用了这种亲昵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语气,像是在他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糖甜得发苦,也痛得钻心。
第二天,老槐树下。
程安妤到的时候,沈图南已经等在那里了。他背对着她,身影在初夏清晨的阳光下拉得很长,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和僵硬。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穿着鲜艳潮牌,只是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整个人像是蒙上了一层灰。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程安妤的心猛地一沉。
几天前还盛满阳光和炽热爱意的眼睛,此刻布满了红血丝,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痛苦,以及……一种冰冷的让她感到陌生的恨意。
“宝宝来了?”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浓的嘲讽,那声宝宝叫得格外刺耳。
程安妤喉咙发紧,准备好的那些勾引的、软化的话,全都堵在了嗓子眼里。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两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却像是隔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沉默像沉重的巨石压在心头。
最终还是程安妤先开了口,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脆弱:
“沈图南……”
“我们……算了吧。”
沈图南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更加锐利和疼痛。他死死地盯着她,像是在确认这句话的真实性。
程安妤避开他的目光,继续说着那些在脑海里排练过无数次、冠冕堂皇又无比伤人的话:
“你知道的,我们……不会是一路人。”
“你应该有更好的路应该站在光里,被所有人记住你是璀璨的耀眼的……”
“我不行…我只会拖累你,玷污你。”
“你忘了我吧…我不会再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了…”
她说得情真意切,仿佛真的是为他着想,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不过是她为自己的自私、贪婪和无法安定的心,找的最体面也最虚伪的借口。
沈图南听着这些话,胸口剧烈起伏,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恨意几乎要凝结成实质喷涌出来!
他猛地一步上前,狠狠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程安妤!”他低吼着她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气“你他妈跟我说不是一路人?!跟我说玷污?!”
操。他看着她这张依旧漂亮却让他感到无比陌生的脸,想起民宿里她短暂的温顺,想起音频里她放浪的呻吟,巨大的背叛感和屈辱感像海啸一样将他吞没!
他不懂!
明明他们才是男女朋友!明明前一天她还在他怀里,用那种让他心软的眼神看着他!为什么转眼就能爬上别人的床?为什么能一边接受着他的好,一边毫无心理负担地投入别人的怀抱?!
她就是一个三心二意、没有心的坏女孩!她根本不懂什么叫爱,不懂什么叫珍惜!她只爱她自己!
“我可以接受你不选我!”沈图南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颤抖,眼眶红得吓人几乎要滴出血来,“真的!程安妤!如果你一开始就告诉我你玩不起,告诉我你心里还有别人,我沈图南绝不会纠缠你!”
他猛地将她拉近,另一只手粗暴地扣住她的后脑勺强迫她抬头看着他,两人鼻尖几乎相抵,呼吸交错却只剩下恨意燃烧的灼热。
“但是我他妈讨厌!我恨!你选了我!给了我希望!又他妈的亲手把我推开!把我当傻子一样耍得团团转!!”
话音未落,他带着满腔无处宣泄的恨意和毁灭一切的冲动,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与民宿里的温柔缠绵截然不同,也与之前任何一次带着占有欲的亲吻都不一样。它充满了惩罚、撕咬和血腥味他毫不怜惜地撬开她的牙关,舌尖带着暴戾的力道在她口中横冲直撞,像是要通过这个吻,将他所有的爱、恨、不甘和痛苦,都烙印给她,让她也尝尝这剜心剔骨的滋味!
程安妤被他吻得生疼,嘴唇被磕破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她用力挣扎推搡着他的胸膛,却撼动不了分毫。他的手臂像铁箍一样紧紧勒着她,仿佛要将她揉碎和他一同坠入地狱。
一吻结束,两人都气喘吁吁,沈图南松开她看着她红肿破皮的嘴唇和苍白惊恐的脸,眼底翻涌着浓稠的化不开的黑暗。
他往后退了一步,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稳住身形。
失恋的痛楚,直到这一刻才如同迟来的潮水,细细密密地爬满了沈图南的四肢百骸。
先是沉沉地坠在胸口,像压了一块千斤巨石让他喘不过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扯痛。然后,那痛感仿佛被时间这只无形的手,一点点地掏空了他的心脏,只留下一个黑漆漆的漏风的孔洞。血管和神经似乎都扭曲着连接到了腹部,当傍晚的冷风穿过那个空洞时,便扯起一阵剧烈的生理性的绞痛,让他几乎直不起腰。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程安妤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恨有不舍有失望,也有一种……彻底死心后的荒凉。
然后,他什么也没再说转身,一步一步僵硬地却又异常决绝地消失在了巷口,融入了来来往往的人流再也没有回头。
程安妤站在原地,嘴唇上火辣辣地疼手腕上也留下了清晰的指痕。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他暴戾的气息和那句带着血泪的控诉。
「我可以接受不选我,但是我讨厌选了我又放弃我。」
风吹过,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
她终于如愿以偿地解决掉了沈图南这个麻烦。
可为什么……
心里那个黑漆漆的洞,好像……比他的,更大更冷了呢?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刺痛肿胀的嘴唇,看着指尖那抹淡淡的红,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有些游戏玩过头了,是真的会……疼的。
而这种疼,似乎并不只存在于肉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