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如死水,归墟祭坛之上,紫气渐散,残灰如雪般飘落。那扇曾欲开启万古轮回的巨门已然闭合,只余一道漆黑的裂痕横亘于地心深处,仿佛天地间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风停了,血腥味却依旧在空气中弥漫,像是某种命运的余烬,迟迟不肯熄灭。
叶尘跪伏在黑曜石上,浑身颤抖,冷汗浸透衣衫。他脸色苍白如纸,唇角还挂着未干的血迹,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神戒静静躺在他掌心,金光尽失,逆字符文黯淡无光,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他的意识早已模糊,只依稀记得那一声怒吼、那扇闭合的门,还有自己拼尽一切说出的那句话——
“我是叶尘。”
可这句话,真的能守住他的命吗?
苏瑶跪在他身旁,双手紧握他的手腕,寒灵之力缓缓注入其体内,试图稳住那几近崩溃的经脉。她眉心紧锁,眼中满是担忧:“他的血脉在退化……像是被强行抽离了某种本源之力。”
月无瑕立于祭坛边缘,玉剑归鞘,目光却如利刃般扫视四周。她感知着地底深处那股尚未完全消散的波动,低声道:“门虽闭,但归墟并未沉睡。刚才那一战,不过是序幕。”
话音未落——
“咔……”
一声轻响,来自地底。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如同骨骼断裂,又似大地呻吟。祭坛中央的裂痕骤然扩张,黑雾如潮水般涌出,带着腐朽与死寂的气息,缠绕上石柱,腐蚀着残存的封印符文。
“有人出来了。”月无瑕猛然转身,寒声道。
苏瑶立刻将叶尘护在身后,冰晶长袍翻卷,双掌凝出寒霜之印,随时准备出手。
只见那裂隙之中,一只枯瘦的手率先探出。指节扭曲,皮肤皲裂,上面布满了溃烂的符文,像是被某种古老禁制反噬所致。随后,一具身影缓缓爬出,披着一件残破不堪的斗篷,兜帽低垂,遮住了面容。他每动一下,身上便有黑血滴落,落在地上竟发出“嗤嗤”腐蚀之声。
“谁?!”苏瑶厉喝。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头。
兜帽下,是一张惨白如尸的脸,双眼深陷,瞳孔却泛着诡异的青铜色光芒。他的嘴角微微抽动,似笑非笑,手中赫然握着半截断裂的青铜钥匙——那钥匙通体刻满逆符铭文,与神戒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嗡——”
神戒突然轻颤,哪怕已近乎枯竭,仍对那钥匙产生了强烈共鸣。叶尘的手指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
“这把钥匙……”月无瑕瞳孔一缩,“是归墟锁钥的一部分!传说中,唯有掌握完整锁钥者,才能真正开启或关闭归墟之门!”
“那你现在看到了。”那伤者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完整的钥匙……早已碎裂。而我,是最后一个持钥人。”
他踉跄向前一步,斗篷下露出半截手臂,上面赫然烙印着一道幽紫色的印记——形如锁链缠绕心脏,正是归墟守门者的象征!
可月无瑕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不对……这印记虽为归墟所赐,却非幽魇一脉的气息。你究竟是谁?”
伤者冷笑,嘴角溢出血沫:“我是谁?我是被你们遗忘的名字,是被埋葬在门后的真相。”他抬起手,青铜钥匙直指昏迷中的叶尘,“而他……不该活着。”
苏瑶瞬间出手!
寒霜符印化作九道冰刃,呈弧形斩向对方咽喉与心口。她不容任何人威胁叶尘的性命,哪怕对方带着归墟印记。
可那伤者只是轻轻一抬手,断裂的钥匙竟自行悬浮而起,旋转变形,化作一道青铜锁链,迎风暴涨,瞬间将九道冰刃尽数缠绕,冻结,碾碎!
“哗啦——”
冰屑纷飞,苏瑶被反震之力逼退三步,胸口一闷,险些吐血。
“你……怎么可能?”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把残破的钥匙,“它竟能自主释放禁制之力?”
“因为它认主。”伤者缓缓逼近,每一步都让地面龟裂,“它感知到了真正的命格之源……就在他身上。”
月无瑕拔剑!
月华剑光如瀑倾泻,斩断黑雾,直取对方头颅。这一剑,凝聚了她七成修为,快若惊鸿,避无可避。
然而,那伤者竟不闪不避,只是将钥匙横于胸前。
“铛——!”
金铁交鸣,剑锋斩在钥匙之上,竟未能破开分毫!反有一股阴寒之力顺剑而上,直冲月无瑕经脉,令她手臂瞬间麻木,几乎握不住剑柄。
“归墟之物,岂是你等凡躯可撼?”伤者冷哼,钥匙再动,锁链横扫,将月无瑕逼至祭坛边缘。
就在此时,昏迷中的叶尘忽然闷哼一声,手指剧烈抽搐。神戒再度轻颤,一道微弱的金光自戒面溢出,竟在空中勾勒出一个模糊的符文——**逆命**。
那伤者见状,瞳孔骤缩!
“果然……你还活着。”他喃喃道,语气中竟有一丝复杂,“即便被封印二十年,即便命书残破,你的意志……竟还能通过神戒传递讯息。”
苏瑶听得心头一震:“你说什么?神戒……不是叶尘的机缘?它是……某种联系?”
伤者没有回答,而是单膝跪地,将钥匙轻轻放在祭坛之上。刹那间,钥匙与地面残存的符文产生共鸣,一道青铜色光幕自裂隙中升起,映照出一段尘封的画面——
二十年前,一座断崖之上,一名女子怀抱婴儿,立于风暴中央。她身后,是崩塌的断命碑,碑上血书三个大字:**叶无命**。
而她面前,站着三道身影。
一位身披黑袍,手持完整青铜钥匙,正是此刻伤者的模样;另一位白衣胜雪,手持玉剑,赫然是年轻时的月无瑕之师;最后一人,面容模糊,却手持一卷命书,低语道:“此子命格逆天,若存于世,必引万劫。唯有斩其真名,断其命途,方可苟存。”
女子怒吼:“他是我儿子!我不准你们动他!”
黑袍人叹息:“若不断命,归墟将提前开启,世界将陷入轮回浩劫。我们别无选择。”
最终,女子以血祭碑,亲手写下“叶尘”二字,将“叶无命”之名封入命书,断碑裂天机,改写命格。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那是……叶尘的母亲?”苏瑶声音颤抖。
伤者缓缓抬头,眼中竟有泪光:“我曾发誓守护‘叶无命’的命格,不让它被篡改,不让它被抹去。可我失败了。那一夜,我被幽魇偷袭,钥匙断裂,打入归墟深处……我在门后活了二十年,靠着命格残息苟延残喘,只为等一个人回来。”
他指向叶尘:“等你。”
月无瑕冷冷道:“所以你不是敌人?”
“我不是。”伤者摇头,“但我也不能让他继续逃避。归墟之门之所以开启,不是因为命书觉醒,而是因为‘叶无命’的命格开始复苏。而真正的威胁,不在门内,而在门外。”
“门外?”苏瑶不解。
伤者艰难地站起身,望向那道尚未完全闭合的地底裂隙,声音低沉如雷:“暗渊……要来了。”
“暗渊?”月无瑕神色一凛,“那是传说中归墟的对立面,吞噬一切光明的虚无之境!它早已被封印在诸天之外,怎会……”
“封印松动了。”伤者咳出一口黑血,“二十年前断命碑裂,不仅改写了叶无命的命格,也撕开了归墟与暗渊之间的屏障。如今命书现世,归墟动荡,那扇门……正在被另一股力量推动。”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叶尘:“他们知道他还活着。他们知道‘命锁之钥’未灭。所以……他们派来了使者。”
仿佛回应他的话——
地底深处,忽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吟唱。
不是人声,也不是鬼语,而是一种超越语言的存在,像是无数灵魂在深渊中齐声低语,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腐蚀神魂的力量。
祭坛四周的石柱开始崩裂,黑雾凝聚成无数扭曲的人形,却没有面孔,只有空洞的眼眶,齐刷刷地望向昏迷的叶尘。
“他们来了。”伤者低语,握紧断裂的钥匙,“暗渊的使徒,追寻命格之光而来。他们要的不是归墟,而是‘叶无命’的血与魂,用来开启真正的终焉之门。”
苏瑶咬牙:“那你为何还要威胁叶尘?”
伤者苦笑:“因为只有让他直面真相,才能唤醒神戒真正的力量。否则,当暗渊降临,他连自保都做不到。”
就在这时——
叶尘猛地睁开双眼!
他的瞳孔中,不再是熟悉的黑眸,而是泛着淡淡的青铜色光芒,与那伤者如出一辙。他缓缓坐起,神戒自动飞回指尖,金光微闪。
“我听见了……”他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母亲的呐喊,断碑的哀鸣,还有……我的名字。”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喃喃道:“叶无命……原来,我从来就不曾真正死去。”
伤者单膝跪地,将断裂的钥匙高举过头:“命锁之钥,归位之时已至。你,可愿接过这把残钥,直面暗渊之影?”
叶尘没有立刻回答。
他望向天际,那里,乌云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一颗血色星辰,正缓缓坠落。
他知道,真正的命运之战,才刚刚开始。
而这一次,他不再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