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姆河的晨雾还没散尽，河面上就飘来了一股焦糊味。
那味道混着水汽，黏在人的鼻腔里，带着火烧木头的苦涩，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这是商路恢复以来，从未有过的气息。李靖站在商馆的了望塔上，望着下游方向，眉头拧成了疙瘩。
三天前康利带着大食残部逃走时，他就知道对方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他们的反击来得这么快，这么狠。
“将军！下游急报！”一名斥候浑身是水地跑过来，甲胄上还沾着水草，跪在塔下大声禀报，“咱们往波斯运丝绸的商船，在鹰嘴峡谷被截杀了！全船二十三个船员，就活下来一个船长，还受了重伤！”
李靖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走下了望塔。刚到营门口，就看到几个士兵扶着一个浑身是伤的汉子走过来。那汉子穿着船长的粗布短打，左臂缠着浸透鲜血的麻布，伤口处的血还在往外渗，把麻布染成了深褐色。他的脸上满是烟灰和血污，只有一双眼睛，还透着惊魂未定的恐惧。
“将军……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船长看到李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那些人太狠了！十几艘快船，船舷上都装着铁刃，直接就把咱们的商船撞破了！还射那种沾了火油的箭，船一下子就烧起来了，兄弟们……兄弟们都没跑出来啊！”
说到最后，船长泣不成声，肩膀不住地颤抖。周围的士兵们都沉默了，谁都知道，那艘丝绸商船装着价值万金的货物，更重要的是，船上的二十多个船员，都是跟着隋军走南闯北的老兄弟，不少人还在之前的商路防御战里立过功。
李靖蹲下身，扶起船长，声音沉重：“你先起来，慢慢说。那些人有没有说什么？他们的船是什么样子的？”船长抹了把眼泪，努力平复情绪：“他们说……说要是咱们不放弃阿姆河商路，就把所有商船都烧了！他们的快船特别快，船帆是黑色的，上面还画着大食的旗帜……对了，他们的首领，好像就是之前被咱们抓了又跑了的康利！”
康利！李靖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早就知道这个家伙心术不正，却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勾结大食残部，对隋军的商船下死手。阿姆河是中亚商路的咽喉，一旦被康利和大食残部掌控，不仅商路断绝，隋军在西域的补给线也会被掐断，之前为开拓商路付出的所有心血，都将付诸东流。
“传我命令！”李靖站起身，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立刻调西域战舰队驰援阿姆河下游！让造船厂把所有修好的战船都派出来，再带上足够的轰天雷和连发火铳！”
“将军，末将愿往！”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众人回头，只见秦叔宝大步走过来，身上的甲胄擦得锃亮，手里握着他那杆惯用的长枪。“康利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大食残部也只是乌合之众，末将定将他们一网打尽，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李靖看着秦叔宝，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秦叔宝跟着他征战多年，不仅武艺高强，而且心思缜密，让他去应对水上战事，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李靖也知道，康利自幼在阿姆河畔长大，对河道深浅、险滩分布了如指掌，绝不能轻敌。
“叔宝，你此去务必小心。”李靖拍了拍秦叔宝的肩膀，语气严肃，“康利熟悉阿姆河的水道，肯定会在狭窄的河段设伏。你的任务不是硬拼，而是牵制住他们，等我后续援军抵达，再合力围剿。记住，保全战船和士兵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末将明白！”秦叔宝抱拳领命，转身就去召集士兵。半个时辰后，五艘西域战船整齐地停靠在阿姆河畔。这些战船都是用西域特有的铁桦木打造，船身坚硬如铁，能承受住快船铁刃的撞击。船舷两侧架着小型铜炮，炮口黑漆漆的，透着威慑力。船尾配有八支强力橹桨，由四个士兵一组轮换摇动，能让战船在湍急的河水里保持速度。
秦叔宝站在旗舰的船头，看着身后的士兵们忙碌地搬运武器，心里却没放松警惕。他之前听当地的老船工说过，阿姆河下游的鹰嘴峡谷，两岸崖壁陡峭，河道最窄的地方只能容两艘船并行，水流还特别湍急，确实是设伏的好地方。康利既然敢在那里截杀商船，肯定早就做好了准备。
“出发！”随着秦叔宝一声令下，五艘战船缓缓驶离岸边，顺着河水向下游驶去。船桨划动水面，溅起阵阵浪花，战船在河面上留下一道道清晰的航迹。士兵们站在甲板上，手按刀柄，目光警惕地盯着两岸的动静，连风吹草动都不放过。
一路顺流而下，河道渐渐变窄，两岸的崖壁越来越高，阳光被挡在外面，河面上显得有些昏暗——这里就是鹰嘴峡谷了。秦叔宝下令放慢船速，让士兵们做好战斗准备，连发火铳的枪口对准了两岸，铜炮也装填好了炮弹。
就在战船驶入峡谷中段时，突然听到两侧崖壁上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哨！紧接着，十几艘黑色快船从崖壁后的隐蔽处窜了出来，如离弦之箭般冲向隋军战船。那些快船的船身狭长，船帆是黑色的，上面果然画着大食的旗帜，船舷两侧的铁刃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寒光。
“戒备！准备迎敌！”秦叔宝拔剑大喝。可不等隋军摆开阵势，快船已冲到近前。最前面的一艘快船直接撞向秦叔宝所在的旗舰，船舷上的铁刃狠狠刮过战船的船身，“嗤啦”一声，坚硬的铁桦木船板竟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木屑飞溅。
“快！堵住缺口！”秦叔宝大喊。士兵们立刻拿着木板和麻布冲过去，想堵住船身的破口，可刚铺好木板，就听到“嗖嗖”的箭雨声——无数火油箭从快船射出，带着呼啸声落在战船甲板上，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泼水灭火！放箭反击！”秦叔宝指挥着士兵，可峡谷内空间狭小，战船转动不便，只能被动挨打。一艘快船趁势绕到战船侧面，铁刃再次撞来，船身摇晃得愈发厉害，河水顺着破口涌入船舱，很快就积了半尺深。
“将军，船要沉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副将拉着秦叔宝的胳膊，焦急地喊道。秦叔宝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快船，又看了看甲板上熊熊燃烧的大火，心里清楚，再坚持下去，只会全军覆没。他咬咬牙，大声下令：“弃船！把连发火铳和轰天雷带上小船，撤到岸边！”
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有的搬运武器，有的划着小船，还有的在后面掩护，对着快船射箭。秦叔宝最后看了一眼即将沉没的战船，心里满是不甘——这是隋军好不容易打造的西域战船，没想到第一次出战就被打成这样。
康利站在最前面的快船上，看着狼狈撤退的隋军，得意地大笑：“秦叔宝，你也有今天！我早就说过，阿姆河是我的地盘，隋军休想染指！”他挥手示意快船追击，想将隋军赶尽杀绝。快船的速度比小船快得多，很快就追了上来，箭雨不断落在小船周围，溅起阵阵水花。
“将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咱们快被追上了！”副将看着越来越近的快船，声音都在发颤。秦叔宝握紧了手中的长枪，正想下令反击，突然听到上游传来隆隆的战船轰鸣声。他抬头望去，只见十几艘隋军战船顺着水流疾驰而来，船头的铜炮正对准快船，旗帜上的“李”字在阳光下猎猎作响——是李靖带着援军来了！
“援军！是援军来了！”士兵们欢呼起来，士气大振。康利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回头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怎么也没想到，李靖的援军会来得这么快！
“开炮！击沉敌船！”李靖站在旗舰船头，神色冷峻，高声下令。铜炮轰鸣，炮弹带着呼啸声落在快船上，瞬间将几艘快船炸得粉碎。火油箭在隋军战船的盾牌阵前失去了威力，快船的铁刃也撞不开坚固的铁桦木船身。
康利看着身边越来越多被击沉的快船，心里满是恐慌，急忙下令：“快撤！往峡谷深处撤！”可隋军战船早已封锁了峡谷出口，秦叔宝也带着士兵从岸边迂回，形成前后夹击之势。一艘艘快船被击沉，大食残兵纷纷跳水逃窜，有的被河水冲走，有的被隋军士兵抓获。
康利的快船被炮弹击中船尾，失去了动力，只能在水面上打转。他看着越来越近的隋军战船，眼中闪过一丝疯狂，拔出弯刀想要反抗，却被秦叔宝甩出的长枪挑落武器。两名隋军士兵纵身跃上船，将他死死按在甲板上，用绳索捆了个结实。
“康利，你逃不掉了！”秦叔宝走到康利面前，声音冰冷。康利被按在甲板上，抬头看着秦叔宝，眼中满是不甘和狠厉：“我不甘心！阿姆河商路本该是我的，是你们隋军抢了我的东西！”
秦叔宝冷笑一声，没再理他，转身走向李靖的战船。硝烟渐渐散去，阿姆河的水面上漂浮着快船的残骸，河水被染成了暗红色。李靖站在船头，看着被俘的康利，又看了看沉没的隋军战船，眉头紧锁：“叔宝，辛苦你了。”
“将军，是末将无能，让战船受损，还让兄弟们受了伤。”秦叔宝有些愧疚地说。李靖摇头，目光望向峡谷深处：“不怪你，是康利太狡猾，而且大食残部的实力，比我们预想的要强。康利虽被擒，但大食残部的根基未除，这阿姆河，还没彻底太平。”
说着，李靖让人把康利押下去，严加看管，又下令士兵们清理战场，救治受伤的兄弟。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阿姆河上，给水面镀上了一层金光，可每个人都知道，这场水上截杀，只是隋军与大食残部较量的开始，更大的战斗，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