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玫的报道初稿写了三版。
第一版太像法律文书，满纸“竞业限制”“商业秘密”，读起来像在啃法条；第二版又太偏向劳动者，字里行间带着记者的共情，少了几分客观；直到第三版，她才找到平衡——既讲清了案件的法律争议，又采访了三位不同行业的跳槽者，用他们的故事剖开“竞业协议”背后的生存困境。
深夜十点，她把稿子发给何以琛时，手指还在发颤。窗外的电视台大楼灯火通明，编辑室里只剩她一个人，咖啡杯空了底，胃里泛着酸。
手机震动，是何以琛的消息：【刚结束和当事人的会议，在看。】
她抱着电脑等回复，眼皮越来越沉，迷迷糊糊间仿佛听到敲门声，抬头时，却看见何以琛站在编辑室门口，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
“你怎么来了？”她惊讶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猜你又没吃饭。”他走进来，把保温桶放在桌上，解开盖子——里面是热气腾腾的海鲜粥，盖子一打开，香气瞬间漫开来。“律所离这儿近，顺道过来。”
他说“顺道”，可她知道，他刚结束长达三小时的会议，律所到电视台距离可不近，哪里是“顺道”。何以玫的鼻子忽然有点酸，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脸颊贴在他的西装后背，能闻到淡淡的硝烟味——是庭审前的紧张气息。
“稿子怎么样？”她闷声问。
“很好。”他转过身，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刘海，指尖擦过她的脸颊，“比我想象中更有温度。法律条文是冷的，但你写出了条文背后的人。”
他拿起她的采访本，翻到记录当事人故事的那页，指腹轻轻划过一行字：“‘我只是想换个能给孩子治病的工作’——这句话加进去，比任何法律分析都有力量。”
何以玫的眼睛亮了。这正是她犹豫要不要删的句子，怕太煽情，却被他精准地抓住了内核。她忽然觉得，他们的专业看似不同，内核却如此相似——他用法律守护公平，她用文字记录真实，最终都在靠近“人”的本质。
粥喝到一半，何以琛的手机响了，是助理惊慌的声音：“何律师，星途科技那边放出消息，说我们当事人偷了核心代码，网上已经炸锅了！”
何以玫看到何以琛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握着勺子的手猛地收紧。他挂了电话，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眉头蹙得越来越紧。
“是污蔑。”他声音冷得像冰，“我们查过，所谓的‘核心代码’早在三年前就公开过技术白皮书。他们是想靠舆论施压。”
“我帮你。”何以玫立刻说，“我现在写篇短评，澄清技术白皮书的事，用电视台的官方账号发出去，能压一压谣言。”
她不等何以琛回应，已经坐回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眼神亮得惊人，像暗夜里的火把。何以琛看着她的侧脸，心里的焦灼忽然平息了大半。
他知道，她从不是需要他保护的菟丝花。她有她的战场，她的武器，在他需要的时候，她总能站出来，和他并肩作战。
凌晨一点，何以玫的短评发了出去，配着技术白皮书的截图和时间戳，逻辑清晰，证据确凿。半小时后，#星途科技 造谣#的词条冲上热搜，风向开始逆转。
编辑室里只剩下键盘敲击的余响。何以琛走过去，从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辛苦了。”
“不辛苦。”她转过身，仰头看他，眼里带着点疲惫，却笑得明亮，“打赢官司，我请你吃烧鹅。”
“好。”他低头吻她的额头，声音里带着笃定，“一定赢。”
庭审那天，阳光炽烈。
何以玫坐在旁听席第一排，手里握着录音笔，笔记本上写满了庭审要点。何以琛穿着深灰色西装，站在被告席旁，身姿挺拔如松。当星途科技的律师抛出“道德谴责”的论调时，他没有急着反驳，只是平静地调出证据：“对方律师提到‘职业道德’，那我们不妨看看，星途科技在2019年，曾以同样的条款约束过另一位员工，却在对方离职后拖欠竞业补偿长达八个月——这就是您说的‘道德’？”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透过扬声器传遍整个法庭。旁听席上传来低低的议论声，星途科技的律师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何以玫看着他从容不迫的样子，忽然想起大学时他在模拟法庭上的模样。那时的他锋芒毕露，像把未经打磨的刀；如今的他，锋芒藏在温润的表象下，却更有力量，一招一式都精准地落在要害。
休庭时，何以琛从庭内走出来，额角带着薄汗。何以玫递给他一瓶冰水，瓶身贴着她提前冰好的湿纸巾。“刚才那段反击太漂亮了。”她小声说，眼里的崇拜藏不住。
“等结果。”他接过水，指尖碰了碰她的手背，“别站太久，找地方坐会儿。”
最终判决下来时，已经是下午五点。法院认定星途科技的竞业协议条款无效，驳回其全部诉讼请求。被告走出法庭时，对着何以琛深深鞠了一躬，眼圈泛红：“何律师，谢谢您，我终于能去新公司报到了，我女儿的手术费……”
何以琛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多说什么，只是目光温和。
何以玫站在法院门口，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手里的录音笔沉甸甸的。她的报道不仅是新闻，更是在记录一个普通人的命运被改变的瞬间——而促成这一切的，有法律的公正，也有身边这个男人的坚持。
“走吧，请你吃烧鹅。”她走过去，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穿过法院门前的石阶，落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何以琛侧头看她，忽然说：“等这阵子忙完，我们去领证吧。”
何以玫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眼里的光比夕阳还亮：“好啊。”
没有轰轰烈烈的求婚，没有华丽的戒指，只有一句在忙碌间隙脱口而出的话，和一个心照不宣的点头。他们的爱情，从来都藏在这些琐碎的瞬间里——是深夜的海鲜粥，是庭审外的冰水，是并肩走过法院石阶时，紧紧挽住的胳膊。
烧鹅店里，油亮的烧鹅冒着热气。何以玫夹了一块放进他碗里：“你知道吗？台长说这篇报道要评季度最佳了。”
“恭喜你，何记者。”何以琛笑着回敬一块，“那我的律师费，是不是可以用烧鹅抵？”
“想得美。”她嗔怪地瞪他，嘴角却扬得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