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御药房偏室那台显微镜,镜片上还留着昨夜分析蛇蛊毒时的水汽。阿尔法蹲在桌角,外壳微微发烫,显然是刚从高强度运算中退出来。
“贝塔。”我低声叫它,“别舔了,再舔毛都要秃了。”
它缩回爪子,尾巴甩了甩:“这伪装材料太粗糙,痒。”
我翻了个白眼,把护心镜轻轻放进托盘。这玩意儿沉得像块秤砣,表面黑得能吸光,摸上去却有种奇怪的温润感,不像是铁,倒像是……谁贴身戴了很多年的物件。
“开始吧。”我说。
阿尔法启动照明系统,一圈冷白光打下来,镜面边缘泛起细微的波纹。我调高倍率,视野里全是金属颗粒的纹理,像被风吹乱的沙地。一点一点挪,一寸一寸扫。
“左下角,第三道划痕内侧。”阿尔法突然出声,“有异常反光。”
我屏住呼吸,再放大。
一道极细的刻痕藏在磨损深处——双龙绕日,龙头交颈,日轮居中,线条流畅得不像手工所能为。
“皇室徽记?”我喃喃,“还是太后级别的?”
贝塔跳上桌子,前爪搭在显微镜边沿:“数据库比对完成,匹配度百分之九十八。最后一次使用记录在二十年前,仁和六年,先帝册封皇后典礼。”
我眼皮一跳:“那年发生了什么?”
“北漠遣使求和,金狼王阿史那咄苾送妹入京,和亲大典在春末举行。”阿尔法语调平稳,“嫁妆清单第三项:玄铁护心镜一面,据传可避刀兵。”
“避刀兵?”我冷笑,“结果镇国公穿着它准备射女帝?这礼送得可真够贴心的。”
“逻辑矛盾。”阿尔法分析,“若为护身符,应由和亲公主佩戴;若为间谍信物,则不应携带皇室标记。除非——”
“除非它本来就不该出现在北漠人手里。”我接上,“而是有人把它带出去,又送回来,变成一枚棋子。”
正说着,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福安巡查路线提前了七分钟。”贝塔耳朵一抖,“建议终止当前操作。”
我迅速盖上遮光布,把护心镜塞进袖袋。阿尔法关闭电源,外壳颜色渐变为灰褐,趴在地上像块旧石墩。贝塔一跃跳上窗台,蜷成一团狸花猫模样,呼噜声立刻响起,演得比我亲妈还像。
脚步停在门外。
铜环轻叩两下。
“林姑娘?”福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陛下让您去御花园一趟。”
我拉开门,笑得一脸无辜:“这么巧,我刚查完镇国公那面破镜子,正准备汇报呢。”
他目光在我袖口停留半秒,微笑不变:“那您可真是勤勉。”
我跟他并肩走,心里直打鼓。这老狐狸八成知道我在搞小动作,但他没拆穿,说明——要么是默许,要么是在等我看穿更多东西。
御花园凉亭里,萧临渊坐在石凳上,面前摊着军报,指尖捏着一支朱笔,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未落。
我走近,把檀木匣放在桌上,打开。
护心镜静静躺着,显微镜拓印的徽记绢图铺在一旁。
她看了很久,一句话没说。
风穿过亭子,吹动她鬓边一缕碎发。她忽然伸手,指尖抚过镜面一道浅痕,动作轻得像碰一张薄纸。
“母后当年被毒箭所伤,就是它挡下来的。”她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她说这是‘金狼送的礼,也是金狼埋的钉’。”
我心头一震。
原来她早就知道。
“那她……知道这上面刻着皇室徽记吗?”我试探着问。
她冷笑一声:“她亲手刻的。大婚前夜,用指甲一点点抠进去的。说怕哪天被人夺走,至少还能认回家。”
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这哪是什么敌国战利品?这分明是一封没人读懂的家书。
“你查得很细。”她抬眼看我,“比我想的还要细。”
“我就是好奇。”我耸肩,“一个和亲公主的陪嫁,怎么最后穿在了想杀你的大臣身上?北漠人再蠢,也不会让自家护心镜变成刺杀工具吧?”
“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她指尖点了点徽记位置,“这镜子进宫后就消失了。直到三年后,母后病逝,才有人说曾在北漠边境见过相似物件。”
“所以是有人把它偷出去,又当成信物交给北漠?”我皱眉,“目的呢?栽赃皇室?还是……策反边将?”
她没回答,而是突然问:“你能复制它吗?”
我愣了下:“能是能,但复杂度高,耗精神力。第一批发出来的东西可能只有外形,内部结构撑不了多久。”
“我要一百面。”她说,“每面都得带上这个徽记。”
我差点呛住:“你要批量生产皇家私物?这不太合规吧?”
“合规?”她嘴角微扬,“朕是皇帝,我说合规就合规。”
“可这玩意儿到底是护身符还是政治符号?”我挠头,“你要拿它发给将士,他们会不会以为你在搞家族崇拜?”
“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她站起身,目光沉了下来,“这不是普通的护具,是萧氏与北漠血债的见证。谁穿上它,谁就得替朝廷记住这笔账。”
我咂舌:“你还真会打心理战。”
她瞥我一眼:“你不是常说,科技要服务于战略?现在,轮到你兑现这句话了。”
我低头看着那面镜子,阳光斜照,金属表面映出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痕,横贯徽记中央,像是岁月本身被割开了一角。
“行。”我合上匣子,“不过复制一百面,得找地方开工。工部那边我能进吗?”
“墨非已经腾出西厢工坊。”她说,“明日午时前,第一面样品要送到我案前。”
“效率这么高?”我嘀咕,“你是不是昨晚就计划好了?”
她转身要走,忽又停下:“还有一件事。”
“嗯?”
“那面原始护心镜。”她回头,眼神认真,“做完样品后,交还给我。母后的遗物,我不放心留在外头。”
我点点头,没多问。
她走了几步,又补了一句:“别让贝塔把它当玩具叼着跑。”
“它才不会!”我抗议。
贝塔从凉亭顶上探出脑袋:“我已经录了三段广播剧,名字叫《太后与金狼王的禁忌之恋》。”
我抓起一块石子扔过去:“你再说一个字,今晚你就睡洗衣桶!”
它灵活一闪,窜进树丛没了影。
阿尔法悄无声息地靠近:“任务指令已更新:护心镜LV5级复制,材料逆向解析同步进行。建议优先提取玄铁成分,建立基础模板。”
“走吧。”我把匣子抱紧,“开工。”
西廊工坊门口挂着新牌子,写着“机要器械处”,底下一行小字:“闲人免进,违者电击。”
我推门进去,里面亮堂得很。长桌上摆着熔炉、钳具、模具,墙角堆着几箱精铁矿石。墨非站在炉边,见我来了,赶紧拱手:“林姑娘,材料按您列的单子备齐了,就等您动手。”
我放下匣子,打开。
“从今天起,我们要造一样东西。”我说,“它长得像护心镜,功能也差不多,但得加上点特别的印记。”
墨非凑近一看,脸色变了:“这纹路……是皇室徽记?”
“没错。”我点头,“而且,它得看起来旧一点,像是戴了很多年的。”
他抬头看我:“姑娘,这可不是普通活计。”
“我知道。”我笑了笑,“所以我只问你一句——敢不敢干?”
他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只要不让我画图纸,您让我焊狗我都行。”
我拍他肩膀:“好兄弟!”
阿尔法启动扫描模式,光束扫过镜体,数据流在空中浮现。我闭眼接入“妙手空空”空间,精神力缓缓注入。
复制进度条在意识中浮现:1%……5%……12%……
额头开始冒汗。
这玩意儿比预想的还复杂,不只是金属组合,内部似乎有种奇特的能量回路,像是某种古老工艺与现代冶金的混合体。
“建议分层复制。”阿尔法提醒,“先解构原材料,再逐层叠加铭文与能量场。”
“行。”我咬牙,“先做铜锡基底,再来玄铁涂层,最后压印徽记。”
第一块原型出炉时,已是两个时辰后。
我捧着那面新镜,手感接近原版,但光泽稍亮,像是刚打磨过的银器。
“差了点味道。”墨非摇头,“真正的老物件,得有烟火气。”
我灵机一动,从空间里掏出一包辣椒面,撒在炉火上。
“你干嘛?”他吓一跳。
“做旧。”我一本正经,“烟火气,懂不懂?”
浓烟滚滚,镜面瞬间蒙上一层灰雾。我拿布一擦,色泽顿时暗沉下来,连那道裂痕都显得更自然了。
“神了!”墨非瞪眼。
“这才哪到哪。”我得意,“下次给你表演用火锅汤底氧化金属。”
阿尔法默默记录:“建议命名为‘民俗加速老化法’,列入非标准工艺库。”
我正要说话,袖袋里的原始护心镜突然震动了一下。
我拿出来一看,镜面那道裂痕,在灯光下竟泛出一丝微弱的红光。
“怎么回事?”我皱眉。
阿尔法立即扫描:“检测到低频能量脉冲,来源未知。频率与北漠地区地磁波动吻合度达百分之八十九。”
我心头一跳:“它……在回应什么?”
还没来得及细想,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小太监冲进来,脸色发白:“林姑娘!北漠使团到了宫门,领头的说是……金狼王亲自前来,要见陛下,说是有件‘旧物’要归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