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纣大营。
大帐内,血腥气尚未散尽,那是十天君之首赵公明陨落带来的沉重阴影。闻仲闻太师身着玄甲,端坐帅位,眉头紧锁,指节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桌案上敲击,每一次叩击都像是敲在心头那块巨石上。
帐帘猛地被掀开,带进一股肃杀的凉风。红沙阵阵主张绍张天君大步流星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得意与狠戾的神色,袍袖上似乎还沾染着不祥的猩红砂砾。
“太师!”张绍的声音带着一丝邀功的亢奋,“好消息!武王姬发,连同那雷震子、哪吒两个阐教小辈,已被我‘红沙阵’尽数困住,插翅难飞!”
闻仲的眼皮倏地抬起,锐利的目光如电般扫过张绍的脸。他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短暂、几乎难以捕捉的弧度,仿佛是条件反射般想挤出一个“好”字。然而,那弧度转瞬即逝,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狠狠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阴郁,浓得化不开。眼底深处,翻涌的并非胜利的喜悦,而是刻骨的悲恸与冰冷的恨意——赵公明道友那死不瞑目的惨状,如同烙印灼烧着他的神魂。公明兄的血还未冷透,这“喜讯”像是冰冷的讽刺。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最终只从紧抿的唇缝间挤出一个干涩无比的字:“……好。”声音低沉沙哑,毫无半分欢愉,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张绍似乎并未察觉闻仲的异常,或者说,他沉浸在阵法成功的亢奋中无暇他顾,继续狞笑着补充道:“那姬发小儿,此刻正在阵中每日承受我‘蚀骨红沙’的洗礼!那红沙沾身,如同万把淬毒利刃凌迟,每一粒都噬魂销骨!哼哼,若非他那劳什子的‘天命’护体,有符印金光替他挡着,早就被碾成齑粉,魂飞魄散了!饶是如此,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迟早是个死!”
闻仲沉默着,只是放在桌案上的手,指关节捏得愈发惨白。武王受折磨?他此刻心中翻腾的,只有赵公明身死道消的滔天恨意,以及对阐教、对那所谓“天命”的熊熊怒火。姬发的痛苦,在他心中激不起半分涟漪。
同一时间,东海尽头,万里烟波之上,一座仙岛独立于尘世之外。此岛与人间仙境截然不同,处处透着古老、清冷又玄奥的气息。
申公豹骑着他那头吊睛白额、威风凛凛的猛虎坐骑,破开层层云雾,降临在岛屿外围。甫一靠近,便觉一股沛然的先天清气扑面而来,令人精神一振,却又隐隐感到无形的威压。他勒住虎首,放眼望去:
只见岛上山峰如削,直插云霄,山巅缠绕着苍翠欲滴的千年薜萝藤蔓,如同巨龙的碧鳞。山涧幽深,烟霞之气袅袅升腾,灵禽异鸟衔着不知名的赤红灵果穿云破雾。灵鹿在布满青苔的奇石上跳跃,足下沾染的芬芳草屑仿佛都带着霞光。岛门之前,古松虬枝盘结,苍翠如盖,仙鹤悠闲踱步。奇花异卉不知时节地盛放,馥郁的奇香随风浮动,引得彩蝶翩跹。近岸的垂柳绿得耀眼,黄莺在其间婉转啼鸣;灼灼盛开的仙桃花瓣纷扬,如同下了一场粉色的雪。此处虽非传说中的蓬莱、阆苑,但其气象之玄妙清奇,有过之而无不及。
申公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既有对这洞天福地的赞叹,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他翻身下虎,那猛虎低吼一声,乖顺地伏在洞府外的巨石旁。他整了整道袍,走到那散发着莹润青光的巨大洞府门前,清了清嗓子,朗声向内问道:
“云霄道友可在?申公豹来访!”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洞府的禁制屏障。
片刻寂静后,厚重的石门无声滑开一道缝隙。一个梳着双丫髻、身着素色仙裙、粉雕玉琢的女童探出头来。她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向申公豹,微微一怔,随即认出了来人,小脸上露出几分了然。
“是申老师啊?”女童声音清脆,“老师请稍待,容我通禀娘娘。”说罢,小脑袋缩了回去,石门复又合拢。
洞府深处,云床之上,三位气息渊深、姿容绝世的女仙正在静修。为首者雍容端庄,仪态万千,正是三仙岛之主,截教通天教主座下亲传弟子——云霄娘娘。她身旁两位,自然是她的妹妹琼霄与碧霄。
女童快步走到云床前,恭敬行礼:“启禀娘娘,洞外申公豹申老师求见。”
云霄娘娘紧闭的双眸缓缓睁开,眸光清澈深邃,仿佛能映照大千。她秀眉微不可察地轻蹙了一下。申公豹?这位“道友”的名声在截教内部可不算太好,无事不登三宝殿,他突然来此所为何事?
“请他进来吧。”云霄的声音清冷平和,听不出喜怒。
女童应声退下。
不多时,石门再次开启。申公豹脸上挂着他标志性的、带着三分热络七分深意的笑容,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他一眼便望见云床上的三姐妹,立刻疾步上前,对着为首的云霄娘娘,姿态放得很低,深深稽首行礼:
“贫道申公豹,见过云霄道友,琼霄、碧霄两位道友。”礼数周全,一丝不苟。他抬起头,目光灼灼,那笑容的深处,似乎压抑着某种亟待宣泄的“重要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