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秋红的脸颊,在昏暗跳动的灯光映照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了一层动人的红晕,并且那红色越来越深,越来越烫,仿佛所有的血液都在这一刻涌到了脸上。她羞赧地低下头,浓密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着,手指无意识地紧紧绞着棉袄的衣角,声音轻得像窗外飘落的雪粒,却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破釜沉舟的勇气:
“你就说……你的对象是我。”
“秋红!”
“反正……反正我们都是北京的……他们真要打听,也能打听到……真有我这么个人……不算……不算全是骗人……”
话音落下,屋子里静得仿佛能听到彼此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丁秋红的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她根本不敢抬头看林墨,只觉得耳根都在发烫。这番话,几乎耗尽了她一个姑娘家所有的矜持和勇气。这不仅仅是在出一个急中生智的主意,这更是在用一种最直接、最笨拙却也最真诚的方式,袒露自己深藏已久的心迹,是在告诉他——我愿与你共同面对,我愿站在你身前,替你抵挡那来自远方的寒风冷箭。
这个时候,无需再多言。林墨看着眼前这个羞得几乎要缩起来、连脖颈都泛着粉红的姑娘,看着她通红的耳朵和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肩膀,一瞬间,心中所有因那封家信而冻结的冰寒,都被一股巨大的、汹涌澎湃的暖流冲得七零八落,消失无踪。他怎么会不懂?这个平日里温婉含蓄、连大声说话都很少有的姑娘,是鼓起了怎样的勇气,才敢说出这样的话,为他构筑一道如此温暖的盾牌。
一种混合着巨大感动、意外惊喜和无比柔软怜惜的情绪,像温暖的潮水,牢牢攫住了他。秒懂之后,是毫不犹豫的、满心珍重的接纳和回应。
“好。”林墨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郑重地敲打在彼此的心上,“我就这么回。对象是丁秋红,也是北京的,我们……我们准备结婚了。”
他不仅立刻应下,更是当即行动起来,利落地铺开信纸,就着那盏昏黄却此刻显得无比温暖的油灯,俯身一字一句地写下了那封“谎信”。他的语气恳切,情真意切地描述了“筹备婚事”所面临的种种“经济困难”,写得入情入理。写完后,他略一思忖,抬眼看向依旧红着脸、却悄悄用余光关注着他的秋红,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丁秋红像是心有灵犀,她转身从自己那个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小包袱里,小心翼翼地翻出了一张之前照的单人照——照片上的姑娘扎着两个乌黑的麻花辫,眉眼弯弯,笑容温婉而明亮,充满了朝气。
“把这个也寄回去,”她把照片递过去,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坚定,仿佛在交付一件最重要的信物。
林墨接过那张还带着她体温和淡淡皂角清香的寸照,指尖微微发颤。他小心翼翼地、像对待稀世珍宝般,将它夹进叠好的信纸里,语气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和不容置疑的肯定:
“让他们看看,我找的对象,有多好。”
丁秋红看着他这一系列郑重的动作,听着他这句低沉却无比真挚的话语,脸上的红晕未退,心里却像突然揣进了一个烧得旺旺的小火炉,那暖意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烫得她眼眶都有些发热。他懂了,他接受了,而且他用这种最朴实无华的方式,给了她最踏实、最珍贵的回应。
信,最终被仔细地塞进了信封,端端正正地贴上了邮票。它承载的,不再是一个冰冷而屈辱的索取命令,而是一个由两人共同编织的、温暖的“谎言”,一份刚刚勇敢破土、却已然无比坚定的真情,以及两颗年轻的心,誓要共同守护彼此未来的决心。
这场始于无奈应对的“骗局”,却像一颗投入看似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两人紧密相连的心湖中,荡开了层层叠叠、再难平息的涟漪。窗外的风雪依旧在呜咽咆哮,但在这间狭小却充满了生机与暖意的土坯房里,有一种比初春阳光更温暖、比磐石更坚固的东西,正在不可抑制地、蓬勃地生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