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烬的手指从焚天镜上抬起来，镜面刚才变得透明的那一小块又浑浊了。他还没来得及多看一眼，远处树林边的枯草突然动了一下。
一个人影从雪地里滚了出来。
那人重重摔在雪堆上，背上插着三根黑色短箭，鲜血把整个后背都染红了。他用双手抓着地面，艰难地往前爬了几下，嘴里喷出一口带血的白气，声音断断续续：“……江……烬……”
江烬立刻站起来，几步冲到他面前，蹲下身扶住他的肩膀。这人脸色发青，五官都看不太清，但脖子侧面有一道旧疤——小时候在边城练武场，对方曾用匕首替他挡过一鞭子。
是江家的暗卫。
“撑住。”江烬把手按在他胸口，缓缓输入火元。那人身体猛地一抖，咳出一大口黑血。
“我……不行了……”他喘着气，“江辰……在祖地……设阵……和血煞教……勾结……”
江烬眼神一紧：“什么时候的事？”
“七天前……任天行……进了禁地……他们……启动了东西……”他喉咙发出咯咯声，手指死死抠进雪里，“你不能回去……他们会杀你……像杀你三叔那样……”
话没说完，头一歪，没了呼吸。
江烬没松手。他盯着那双闭上的眼睛，掌心继续输送火元，维持一丝残存的气息。他知道这伤根本救不回来，但他需要时间。
他轻轻把人放平，翻过手腕。袖子里缝着一块小铁牌，上面刻着“戌字七组”，是江家老一辈暗卫的编号。再摸怀里，什么都没了。传讯符、密令、玉牌全被拿走，只剩半张烧焦的纸角，上面写着“……辰奉命启封……”。
江烬把尸体移到焚天镜旁边，左手按住镜面，右手贴上死者额头。
焚天镜开始发热。
他闭眼，运转《焚天心经》第一重，火元顺着经脉流到指尖，进入死者的识海。镜面震动起来，裂缝中泛起紫光。
几秒后，画面出现了。
一间昏暗的石殿，四壁刻着江家祖纹。中间地上画着一个巨大的法阵，线条弯弯曲曲像蛇一样，核心是个逆向旋转的回路——和江烬掌心的印记很像，只是方向相反，还缠着黑气。
江辰站在阵眼位置，手里拿着一面血色令符。对面是任天行，披着血袍，脸上带着冷笑。
“只要七个献祭者完成，墟渊之门就能打开。”任天行说。
江辰点头：“我已经安排好了。彭烈虽然逃了，但他留下的线索足够让青云宗自顾不暇。江烬现在在外流浪，等他回来，一切都晚了。”
“你真要拿自己血脉做祭品？”任天行问。
“我不是第一个。”江辰抬起手臂，露出内侧一道旧疤，“先祖早就试过。只是他们胆小，中途停了。我要走完他们没走完的路。”
画面到这里突然中断。
江烬猛地睁开眼，额头上全是冷汗。焚天镜在他手里剧烈震动，裂缝深处，那点透明又闪了一下。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那个逆旋回路的印记正在微微发烫，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原来不是巧合。
江家祖地的法阵，和他自己血脉觉醒有关。而江辰，七天前就已经动手了。
他慢慢站起来，走到火堆旁，捡起一根烧了一半的木棍，在地上画出记忆中的法阵轮廓。主纹是江家图腾，但内部结构完全不同。那些扭曲的线条，明显是在逆转某种力量。
他在阵眼位置点了点，低声说：“他们在污染它。”
不是继承，不是守护，而是篡改。
江烬把木棍扔进火堆，转身回到尸体旁。他取下那人腰间的刀鞘，抽出短刀，刀刃已经卷了，刀柄上缠着褪色的红绳。
他用火元点燃尸体，火焰安静燃烧，没有烟，只有一点淡淡的金光。等烧成灰后，他把骨灰装进一块青石凿的小盒子里，放在焚天镜旁边。
然后掏出怀里的纸角，再次展开。
“辰奉命启封……”
后面没了。
可“奉命”两个字让他愣住了。
江辰是主家少主，谁还能命令他？
他收好纸角，拿起焚天镜，手指划过那道裂痕。刚才读取记忆时，镜子里好像有什么动了一下。不是反光，也不是错觉。
像是一道意识。
他试着输入一点火元。镜面微热，裂缝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符号——和法阵核心的逆旋回路非常相似，但更完整，也更古老。
江烬盯着看了很久。
他知道，该回去了。
边城不能久留，江家也不能不管。彭烈逃了，唐七被抓，血煞教退了，可真正的敌人一直藏在家族内部。
他站起身，把骨灰盒绑在背后，焚天镜挂在腰间。抬头看向南方——那是江家祖地的方向。
风从山口吹来，很冷。
他解开外袍，露出右臂。皮肤下的火纹轻轻跳动，赤色鳞片缓缓浮现，覆盖整条手臂。他握了握拳，鳞甲收紧，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战体已成，控脉自如。
这一次回去，不是逃跑，是清算。
他最后看了一眼寒潭。水面平静，冰层重新结上，映不出任何影子。
他迈出一步，脚踩在雪地上，留下第一串脚印。
树林外，一只乌鸦从枯枝飞起，翅膀扑棱的声音很轻。
江烬没有回头。
他知道有人在监视他。
他也知道，这一走，以后不会再偷偷摸摸地活着。
他走出十步，忽然停下。
从怀里拿出那根捆灵索——是从唐七身上拿到的。他把它绕在左手腕上，缠了三圈，打了个死结。
这是警告。
也是准备。
他又走了二十步，来到营地边缘的老松树下。树干上有一道浅浅的刻痕，是他三个月前留下的记号。他伸手摸了摸，用力一掰。
树皮裂开，里面藏着一枚青铜小符。
他拿在手里看了看。这是蒋家的联络信物，能召唤十里内的散修帮忙。但现在不用。
他把符塞进鞋底。
继续走。
第五十步，他忽然转身，面向北方。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风吹着雪粒打在脸上。
但他感觉到一股拉扯感，来自体内。心跳节奏变了，火元自动运行到某个节点，停了下来。
像是在回应什么。
他低头看掌心。那个逆旋回路的印记更深了，边缘泛着暗红。
不是幻觉。
江家那边，阵法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