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江城被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灯火之中。李阳回到他那位于幸福小区角落的简陋出租屋,屋内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台灯。空气有些闷热,窗外传来远处街道隐约的车流声,更衬托出室内的寂静。
他刚结束一天的保安工作,身体有些疲惫,但精神却处于一种惯性的警觉状态。脱下有些汗湿的制服,他习惯性地扫视了一眼这个狭小的空间——一切如常,门窗紧闭,没有外人侵入的痕迹。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无论身处何地,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
然而,就在他准备去冲个凉水澡时,目光却骤然凝固在靠窗的那张旧书桌上。
一个纯白色的信封,安静地躺在桌面的正中央。
李阳的瞳孔瞬间收缩成针尖大小,周身肌肉在一刹那间绷紧,整个人从略显疲惫的状态瞬间进入了一种极度危险的临战姿态。他非常确定,绝对肯定,今天出门前,桌上绝没有这个东西!这间屋子虽然简陋,但门窗的锁都是他亲手改装过的,别说普通人,就算是经验丰富的窃贼,也绝无可能在不留任何痕迹的情况下潜入并留下东西。
是谁?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
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如同最谨慎的猎豹,身体微微低伏,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缓慢而仔细地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床底、衣柜的缝隙、窗帘的阴影、天花板的夹角……任何可能藏匿威胁的地方都不放过。同时,他的耳朵极力捕捉着空气中最细微的声响,鼻子嗅闻着是否有陌生的气味。
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逐渐变得沉重的心跳声。
确认暂时没有 immediate 的危险后,他才以最轻缓的步伐,悄无声息地靠近书桌。在距离桌子一步之遥时停下,再次审视那个信封。信封很普通,市面上随处可见的款式,没有任何署名,没有邮戳,没有地址,干净得像一张白纸,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诡异。
这种手法,他太熟悉了——来自那个他拼命想要逃离的阴影世界,精准、低调,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和……熟悉感。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副超薄的橡胶手套戴上,又拿出一个巴掌大小、内含多种检测试纸和微型工具的小盒。他用棉签轻轻擦拭信封表面,用微型紫外灯照射,用试纸测试是否有化学物质残留……一系列动作熟练而专业,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几分钟后,他初步排除了信封本身带有毒性或爆炸物的可能。
然后,他用一把刃口极薄的特制刀片,小心翼翼地沿着信封封口边缘,划开了一道细缝。没有预想中的粉末或机关,里面似乎只有一张纸。
他屏住呼吸,用刀尖轻轻将里面的东西拨了出来。不是信纸,是一张照片。
一张已经泛黄、边角磨损、带着明显岁月痕迹的老照片。
当他的目光落在照片上时,即使以他历经生死锤炼出的钢铁意志,呼吸也忍不住猛地一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照片上是七个少年,穿着沾满泥泞和汗渍的陈旧作训服,脸上涂着厚厚的油彩,几乎看不清本来面目。但他们勾肩搭背地站在一起,对着镜头肆意地大笑着,眼神明亮、锐利,充满了少年人特有的张扬、不羁和……一种对未来的无畏。背景是一片荒凉广袤、看不到尽头的戈壁滩,以及几顶低矮的、看起来随时会被风刮走的军用帐篷。
尽管油彩模糊了面容,但李阳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中间那个笑得最狂放、眼神最桀骜、仿佛天地都不放在眼里的少年——那是十年前的自己!是他初入那个被称为“地狱火”的秘密训练营,经历九死一生的初期筛选后,与同一期幸存下来的“种子”学员的合影!
一段被他用尽力气尘封、深埋心底最深处,以为早已随着时间流逝和无数次的鲜血洗礼而腐烂、遗忘的记忆,被这张突如其来的照片,硬生生地、粗暴地拽了出来!那些在极限环境中挣扎求生、在枪林弹雨中磨砺杀戮本能、在背叛与忠诚的考验中淬炼冰冷意志的日子,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精心构筑的心理防线,冲击着他的脑海!
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直窜头顶,让他头皮发麻。他深吸一口气,用强大的意志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翻过照片。
照片背面,用一种他至死难忘的、凌厉如刀锋、每一笔都带着铁血气息的笔迹,写着一行字。那笔迹,属于训练营里那位代号“阎王”、让人闻风丧胆、曾亲手将无数弱者淘汰(或死亡)的总教官!
只有一行字,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该回家了,李家大少爷。”
“李家大少爷”!
这五个字,像五把淬毒的冰锥,狠狠地扎进他心中最深的、绝不容触碰的禁忌!
京都顶级豪门,盘踞在权力与财富巅峰的李家!那个光鲜亮丽、却充斥着冰冷规则、无情算计、虚伪面具和令他窒息的家族责任的“家”!是他不惜背负叛徒之名、付出惨痛代价也要彻底逃离的黄金牢笼!
“地狱火”!那个他浴血搏杀、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最终与之决裂、分道扬镳的黑暗王国和血腥过往!
他们……竟然同时找到了他!而且,显然已经将他现在的身份、他极力隐藏的京都背景,查得一清二楚!
这不再是“暗影”那种来自外部的、尚可周旋的威胁。这是直刺他根源的、来自过去最强大两股力量的追缉和“召唤”!是宿命的锁链再次收紧的声响!
李阳猛地攥紧照片,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手背青筋暴起。一股混杂着冰冷怒意、深沉忌惮和一丝几乎被遗忘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的情绪,在他胸中翻涌、碰撞。周身的空气仿佛都因他抑制不住散发出的凛冽气息而凝固、降温。
他如同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凌厉的目光再次如同实质般扫视着这间小小的出租屋,每一寸阴影都似乎潜藏着致命的杀机。对方能如此轻易、如此精准地将信送到他眼前,意味着他的行踪、他的伪装,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暴露。这是警告?是试探?还是……清算的前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几乎要达到顶点,李阳的神经绷紧到极致时,刺耳的手机铃声突兀地、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打破了死寂。声音来自他放在床头的那部日常使用的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这突如其来的、来自现实世界的干扰,将李阳从关乎生死过往的沉重思绪和巨大危机感中,猛地拉回了现实。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和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杀意,目光在手中这张沉重如山的照片和闪烁不定的手机屏幕之间,来回扫视。
一个,是来自血与火的地狱、不容置疑的、沉重到能压垮灵魂的“召唤”。
一个,是来自未知现世的、突如其来的、“平凡”的“打扰”。
巨大的荒谬感和命运的戏剧性,让他嘴角扯出一抹冰冷而复杂的弧度。
他最终选择,先接起了那个还在执着响着的电话。 将那个关乎过去的、足以掀翻一切的巨大秘密,暂时强行压回心底。
“喂?”他接通电话,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但更多的是一种将惊涛骇浪强行压抑后的、异乎寻常的平静。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个带着哭腔、惊慌失措的年轻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