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见面的周六,李计划早早送完件,骑着电动车往幼儿园赶,要骑两个小时。半路上,站点突然打电话,说有个加急件要送,他只能掉头,心里急得慌——他跟她说好了,要带她去吃饺子,像新婚夜吃的那种,韭菜馅的。
杨淑婷也早早收拾好,换了件干净的衣服,在幼儿园门口等。等了一个小时,没见人,却接到厨房的电话:“今天需要加班,赶紧回来洗菜!”她握着电话,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我今天有事……”
“别废话,赶紧回来!”电话挂了。
她站在门口,看着来往的人,心里酸得厉害。李计划送完加急件再赶过来时,幼儿园的门已经关了,保安说“她回去加班了”。他骑着电动车,在城市的对角线狂奔,风刮得脸疼,却怎么也赶不上——他们就像两条平行线,明明在同一个城市,却总也碰不到。
回到宿舍,李计划摸出枕头下的毛衣,是杨淑婷织的,灰色,有点紧,却暖。他穿上毛衣,想起新婚夜她靠在他怀里说“我不后悔”,鼻子一下子酸了。杨淑婷在厨房洗菜,水流得哗哗响,她的手泡得发白,却没感觉——她只想着,下周一定要见到他,一定要跟他说,她想朵朵了,想回家了。
可下周的见面,又被一场雨打乱了。李计划的电动车坏在半路,杨淑婷在雨里等了他两个小时,浑身湿透,最后只能失望地回去。夜里,她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第一次觉得,这城市太大了,大得让人心慌,大得让她连自己的男人都抓不住。
杨淑婷早上醒的时候,头沉得像灌了铅。昨晚在雨里等李计划两小时,浑身湿透,回宿舍只敢用毛巾擦了擦,没敢洗头——怕感冒,感冒了要花钱买药,还耽误干活。她摸出手机按亮,屏幕上干干净净,没有未读消息,李计划大概早就骑着电动车去送件了,没顾上问她有没有淋着。
她攥着手机坐了会儿,想起昨晚雨砸在脸上的凉,想起幼儿园门口来往的人都打着伞,只有她站在屋檐下,像个没人要的孩子。说好的见面又黄了,下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她深吸口气,把手机塞回口袋——想这些没用,今天张姐请假,厨房的活全是她的,得赶紧去。
到了幼儿园厨房,刚推开门,热气就裹着面粉味扑过来。案板上堆着五十斤的面粉袋,还有没洗的白菜,盆里的面团得赶紧发上,下午孩子们要吃包子。她挽起袖子,伸手去拎面粉袋,刚提起来,胳膊就酸得发颤——昨晚淋雨冻着了,手也僵,没力气。
她咬着牙把袋子往储物架挪,走了两步,脚下一滑,袋子“咚”地砸在地上,面粉撒了裤腿一片,白花花的,像昨晚没下成的雪。“嘶——”她倒吸口凉气,掌心被粗布提手勒出两道红印,破了点皮,渗出血珠。
“妹子,逞啥强啊?”门口突然传来粗声粗气的声音。杨淑婷抬头,看见穿保安制服的刘刚站在那儿,袖口卷到胳膊肘,小臂上的肌肉结实,手里还拎着巡逻的橡胶棍。之前她远远见过几次,知道是保安队长,没说过话。
刘刚两步跨进来,没等她反应,伸手就把面粉袋拎起来——五十斤的袋子在他手里像拎着空饭盒,轻松就搁到了储物架最上层。“下次搬不动喊我,”他擦了擦额头的汗,从口袋里摸出包创可贴扔给她,“我巡逻经过,听见里面‘咚’一声,就过来看看。”
杨淑婷接住创可贴,指尖碰着包装纸,有点凉。她攥着没敢拆,小声说:“谢谢刘哥,给你添麻烦了。”
“添啥麻烦?”刘刚笑了笑,露出点白牙,“你们厨房就俩女的,天天干这些重活,哪扛得住?”他瞥了眼她裤腿上的面粉,又摸出块干净毛巾递过来,“擦擦吧,粘在身上不舒服。”
杨淑婷接过毛巾,是新的,还带着肥皂味。她低头擦裤腿,手有点抖——来琛州两个月,除了每周三跟李计划打电话,没人这么跟她说话。上次切到手指,她自己找抽屉里的旧创可贴贴了就继续干,赵师傅只说“女人离家得扛住”。昨晚淋雨,李计划也没打电话问一句;刘刚却连她裤腿上的面粉都留意到了。
“刘哥,你不忙吗?”她小声问,怕耽误他巡逻。
“这会儿没事,孩子们都在午睡,”刘刚靠在门框上,没进厨房,“咋就你一个人?另一个妹子呢?”
“张姐请假了,”杨淑婷拆开创可贴,往掌心贴,手指僵,贴歪了。“今天得我一个人备菜,面还没发,下午要蒸包子。”其实她昨晚没睡好,头还沉,可这话没法说——在城里打工,谁不是硬扛着?
刘刚往案板上扫了眼,看见堆得老高的白菜,还有没揉的面团:“这么多活,你一个人能干完?”
“能干完,”她赶紧点头,“早点弄就行,上次张姐请假我也弄过。”上次她忙到晚上八点,啃了个凉馒头就睡了,手酸得握不住筷子,可这些不能跟刘刚说,也不能跟李计划说——怕他们担心,也怕自己显得没用。
刘刚没说话,转身往门口走,走了两步又回头,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扔给她:“含着,天热提提神。等会儿我巡逻过来,要是还没弄完,我帮你揉面。”
杨淑婷接住糖,绿糖纸在手里攥着,有点凉。她看着刘刚的背影,保安制服的下摆晃了晃,很快没了影。她把糖放进嘴里,薄荷味散开来,压下了点厨房的热气,也压下了点昨晚的委屈。
她低头看掌心的创可贴,草莓图案的,有点幼稚。突然想起以前在老家,她剥葱剥得手疼,李计划也是这样,蹲在炕边帮她贴创可贴,还吹了吹:“不疼了啊,下次我剥。”那时候多好,他总在她身边。可现在,她手破了,淋雨了,他都不知道。
她拿起菜刀切白菜,刀刃落下去,“咚咚”的声音在厨房里响着。手还是有点僵,可心里没那么空了。刘刚说“喊一嗓子我就能听见”,这话像颗小石子,在她心里漾开点暖——原来在这大城里,也不是没人管她。
切到一半,脚步声又响了。她抬头,看见刘刚拎着个保温壶进来:“刚在保安亭烧的热水,你喝点,别总喝凉水。”他把壶放案板上,“我早上看见你抽屉里的杯子是凉的,天热喝凉水容易拉肚。”
杨淑婷愣了愣,赶紧道谢:“刘哥,真不用这么麻烦……”
“顺手的事,”刘刚摆了摆手,“你慢慢切,我去别的地方转,等会儿过来帮你揉面。”他说完就走,没多停留,好像只是做了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她低头继续切白菜,动作快了点。掌心的创可贴蹭到案板,有点痒,却不疼了。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白菜上,亮堂堂的。她心里盼着,等会儿刘刚过来,给他蒸个热包子,谢谢他。也盼着晚上打电话时,能跟李计划说上两句贴心话——哪怕只是听听他的声音,也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