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从出租屋的窗缝里钻进来,带着点刺骨的凉。杨淑婷猛地从梦里惊醒,额头上全是冷汗,贴身的秋衣都湿透了,贴在背上,像块冰。她喘着粗气,瞪着漆黑的屋顶,耳朵里还嗡嗡响着梦里的骂声——刘刚的媳妇王秀莲,穿着红棉袄,举着她和刘刚的合照,在幼儿园门口跳着脚骂她“狐狸精”“破坏别人家庭”,周围全是同事和家长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连园长都皱着眉看她,说“你这工作,怕是保不住了”。
她伸手摸过床头的手机,屏幕亮起来,才凌晨三点半。这已经是她连续第五天做这样的噩梦了,前几晚要么是梦见王秀莲闹到老家,跟她爹妈哭诉说她不检点;要么是梦见朵朵抱着她的腿,眼泪汪汪地问“妈妈,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每次醒来,都要愣好久才能缓过神,再难睡着。
杨淑婷掀开被子,光着脚走到窗边,拉开条小缝。外面的路灯昏昏黄黄,照着空无一人的小巷,只有垃圾桶旁的流浪猫,“喵”地叫了一声,又缩了回去。她想起白天在幼儿园,张姐还跟她打趣,说“淑婷,最近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没休息好?”,她当时只笑着说“有点失眠”,没敢说真话——她怕,怕那点心事藏不住,怕噩梦真的变成现实。
天亮后,杨淑婷顶着黑眼圈去上班。走到幼儿园门口,远远就看见刘刚站在传达室旁边,手里拎着个保温桶,是她爱吃的南瓜粥。以前看到刘刚这样,她心里都是暖的,可现在,梦里的画面突然冒出来,她脚步顿了顿,绕了个道,想从侧门进去。
“淑婷!”刘刚还是看见了她,快步走过来,把保温桶递到她手里,“早上熬的南瓜粥,放了点冰糖,你尝尝。”
杨淑婷没接,往后退了半步,声音有点干:“不用了,我早上在家吃过了,不饿。”
刘刚的手僵在半空,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以前她从不这样,哪怕吃过了,也会接过保温桶,说“留着中午吃”。他看了看杨淑婷的脸色,黑眼圈重得遮不住,嘴唇也没血色,忍不住问:“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差?”
“没有,就是没睡好。”杨淑婷避开他的目光,转身往幼儿园里走,“我得赶紧去备课了,园长说今天要检查。”
刘刚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点发慌。这几天杨淑婷都这样,给他发微信总是寥寥几个字,他找她说话,她也总找借口躲开,不像以前那样,会跟他说幼儿园的趣事,会抱怨家长难缠。他知道,肯定是王秀莲那天闹的事,给她吓着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刘刚特意去食堂找杨淑婷。她一个人坐在角落,扒着碗里的米饭,没怎么动菜。刘刚端着餐盘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把自己碗里的红烧肉夹给她:“多吃点,你看你都瘦了。”
杨淑婷把肉夹了回去,小声说:“我不爱吃红烧肉。”
刘刚心里更沉了——她以前最爱吃他做的红烧肉,每次都要多吃两块。他放下筷子,声音放软:“淑婷,是不是还在想我媳妇闹的事?你别担心,我已经跟她谈了,她答应再宽限我半个月,我正在跟我哥借钱,借到了就给她,让她赶紧签字离婚。”
杨淑婷的手顿了顿,没说话。她不是不相信刘刚,是怕——怕王秀莲反悔,怕借钱的事不顺利,更怕这半个月里,王秀莲又跑到幼儿园来闹,到时候她真的就没脸待下去了。
“我知道你怕,”刘刚看着她的侧脸,心里疼得慌,“但咱们总不能一直这样躲着。等我跟她离了婚,你也跟李计划把事办了,咱们就租个大点的房子,把朵朵接来,好好过日子,到时候就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提到离婚,杨淑婷的心跳又快了。她想起李计划上次说“财产分割”的话,想起梦里朵朵哭的样子,咬了咬嘴唇:“我还没跟李计划提……我怕他又跟我吵,怕他跟我争朵朵。”
“啊?还没有提?你别怕,有我呢,”刘刚抓住她的手,他的手粗糙,却很暖,“要是他跟你争,我帮你跟他说。咱们只要把婚离了,以后的日子就好了。淑婷,再忍忍,就这半个月,好不好?”
杨淑婷没说话,只是轻轻抽回了手,端起餐盘站起来:“我吃饱了,得去前台换张姐的班。”
看着她又一次躲开,刘刚心里有点急,却没再追。他知道杨淑婷现在心里乱,逼得太紧反而不好。下午巡逻的时候,他特意绕到幼儿园后面的小超市,买了袋红枣和一包红糖——张姐说过,女人失眠气血虚,喝红糖红枣水好。
晚上下班,刘刚没直接走,在幼儿园门口的树下等杨淑婷。天有点冷,他把红糖和红枣揣在怀里,怕冻着。杨淑婷出来的时候,看到他,脚步又想躲,却被他拦住了。
“这个给你,”刘刚把东西递给她,“张姐说喝红糖红枣水安神,你晚上煮点喝,能睡好点。”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今天跟我哥打电话,他说下周末能给我凑一万块,到时候我先给王秀莲,让她别再闹了。”
杨淑婷看着怀里的红糖和红枣,包装很简陋,却带着刘刚手心的温度。她心里酸了酸,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别总自己扛着,”刘刚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很认真,“有什么事跟我说,咱们一起想办法。等我跟她离了,你也跟李计划离婚,咱们早点把事了了,就不用再煎熬了。”
杨淑婷点了点头,声音很轻:“我知道了。”
回去的路上,杨淑婷手里攥着那袋红糖,心里又暖又慌。暖的是刘刚的体贴,慌的是那没说出口的恐惧——她怕这一切只是镜花水月,怕最后不仅没得到想要的生活,还把自己的日子搅得一团糟。
晚上,她真的煮了碗红糖红枣水,喝下去,胃里暖暖的。可躺在床上,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一会儿是王秀莲的骂声,一会儿是朵朵的哭声,一会儿又是刘刚说“好好过日子”的样子。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睡过去,却又梦见自己站在一片空地上,前面是刘刚伸过来的手,后面是朵朵哭着喊“妈妈”,她不知道该往哪边走。
窗外的天,慢慢亮了,杨淑婷睁开眼,眼里全是红血丝。她知道,这样的日子,还得继续熬下去,可她不知道,自己还能熬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