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朵朵的呼吸变得均匀,小脸红扑扑地贴在枕头上。李计划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总想着白天朵朵说的“爷爷奶奶辛苦”,索性坐起来,从行李箱最底下翻出个皱巴巴的账本——那是他去年年初特意买的,想记着开支攒钱,可记了没几页就扔在一边了。
“还没睡?”杨淑婷也醒了,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她看着李计划手里的账本,心里咯噔一下,也坐了起来,“你这是……要算账?”
“嗯,算算去年一年挣了多少,花了多少,到底攒下啥了。”李计划把账本摊在炕上,借着手机手电筒的光,指尖划过潦草的字迹,“我去年工资加奖金,满打满算七万二,你呢?幼儿园一年下来能有多少?”
杨淑婷抿了抿嘴,报了个数:“三万六,管吃管住,我自己花的不算多,寄给我妈那边一万二,剩下的……我以为你那边能多攒点。”
“我多攒点?”李计划抬头看她,语气一下子冲了,“你寄娘家一万二,我没说啥吧?可你再想想,你去年夏天买的那套护肤品,一千二!还有你跟你‘朋友’出去吃饭,哪次不得花个百八十?”他故意把“朋友”两个字咬得重,暗指刘刚,却没敢明说。
杨淑婷的脸瞬间涨红,反驳道:“我护肤品是用我自己钱买的!跟朋友吃饭怎么了?我在城里孤零零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吃顿饭还得跟你报备?你倒好,去年给兰……给你那‘同事’花了多少?你咋不说?”她差点说出“兰兰”,赶紧改口,可眼神里的火气一点没减。
李计划的手顿在账本上,指尖泛白——他以为杨淑婷不知道这些事,没想到她早就看在眼里。“那都是同事之间互相帮忙!”他强撑着辩解,可声音明显没了底气。
“互相帮助?她帮助你了吗!”杨淑婷越说越激动,压低声音怕吵醒朵朵,“你再看看你这账本,三月份‘招待客户’花了一千五百,五月份‘买工具’花了八百,这些到底是啥?你当我傻吗?”那些其实是他跟兰兰约会吃饭、给兰兰买小礼物的钱,被他胡乱归了类。
“我招待客户不是为了工作?不是为了多挣点奖金?”李计划也急了,把账本往炕上一拍,“你呢?你去年冬天说给朵朵买羽绒服,结果钱花在哪了?朵朵穿的还是前年的旧衣服!”他想起杨淑婷口袋里的小蓝盒,心里的火气更盛,却不敢提那茬,只能拿朵朵说事。
杨淑婷的眼泪一下子涌上来,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我没给朵朵买?我去年买了两件羽绒服,寄回来被我妈说小了,又退了!倒是你,给别人买了多少衣服?”她其实是把买羽绒服的钱,跟刘刚一起去吃了顿火锅,现在被戳中痛处,又愧又气。
两人都没再说话,屋里只剩下彼此的喘气声。李计划盯着账本上的数字,算来算去,去年一年两人加起来挣了十来万,除去寄给两边老人的两万,日常开支三万,剩下的四五万,竟然只攒下八千块——他心里清楚,至少有两万花在了兰兰身上,买手机、裙子、吃饭、租房,一笔笔都是糊涂账。
杨淑婷也低着头,手指抠着炕沿,她知道自己也没少乱花钱:跟刘刚去看电影、买情侣挂坠、请刘刚同事吃饭,还有借给刘刚的……前前后后也花了一万多,那些钱本可以给朵朵报个早教班,给父母买台洗衣机,不用让母亲冬天手洗衣服。
“其实……”李计划先开口,声音软了下来,“我也有不对,不该乱给人花钱。”他没说“兰兰”,可话里的意思杨淑婷懂。
杨淑婷抹了把眼泪,也低声说:“我也不对,不该总寄钱回娘家,也没给朵朵多买点东西。”她也没提刘刚,只捡着能说的话说。
可愧疚没持续几秒,李计划又想起杨淑婷脖子上的吻痕,心里的刺又冒出来:“你那‘朋友’到底是谁?花你那么多钱,还总给你打电话?”
杨淑婷立刻竖起刺:“你先管好你自己的‘同事’!天天跟你住一起,还让你买这买那,你当我不知道?”
“我跟她就是合租!”
“我跟他就是普通朋友!”
两人又吵了起来,声音比刚才还大,朵朵被惊醒了,揉着眼睛哭:“爸爸妈妈别吵了……我害怕……”
李计划和杨淑婷一下子停住,都看向朵朵。杨淑婷赶紧把朵朵抱起来,拍着她的背哄:“朵朵乖,爸爸妈妈没吵架,就是说话声音大了点。”李计划也凑过来,摸了摸朵朵的头,声音放得极软:“是爸爸不好,吓到朵朵了,爸爸不吵了。”
等朵朵又睡着,两人都没再说话。杨淑婷抱着朵朵,背对着李计划,肩膀还在微微发抖;李计划坐在炕边,手里攥着那本账本,纸页被捏得发皱。
他们都知道,这场争吵根本没解决问题——钱的压力是假,心里的鬼是真。李计划愧疚自己给兰兰花的钱,对不起父母和朵朵;杨淑婷愧疚自己给刘刚乱花钱,也对不起这个家。可他们谁都不敢把真话说出来,只能借着钱的由头互相指责,把心里的火气撒在对方身上。
窗外的月亮躲进了云里,屋里又陷入黑暗。李计划看着杨淑婷的背影,心里又气又愧;杨淑婷贴着朵朵的小脸蛋,眼泪悄悄滴在朵朵的衣服上。他们都明白,这八千块的积蓄,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们的自私和荒唐,也照出了这个家早已千疮百孔的真相——再这样下去,不用等别人揭穿,这个家自己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