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货店迎来了一个难得的平静午后。阳光透过橱窗,在布满岁月痕迹的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苏晓在整理新到的草药,张弛在后院擦拭着那些非比寻常的“工具”,陈默则静静地坐在柜台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和鸣玉,感知着城市能量网络中平稳流淌的“维度协奏曲”。
然而,这份平静被一位不请自来的访客打破了。
来人是林星,那位曾与星际信使画作结缘的年轻艺术家。但与之前那个眼神清澈、带着对未知渴望的青年不同,此刻的他眼窝深陷,头发油腻,身上散发着一种混合着颜料、汗液和某种……焦躁能量的气息。他的瞳孔深处,仿佛有缩小的星图在疯狂旋转。
“陈先生!苏晓姐!”林星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不正常的亢奋,“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宇宙的真理!它们在我脑子里说话,画画,我必须画出来!不然它们会撑爆我的脑袋!”
他猛地将背上一个用黑布包裹的巨大画框立在店堂中央,动作之大,引得风铃一阵急促乱响。黑布滑落,露出的画作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那不再是美丽而神秘的星空,而是一片混沌、扭曲、充满无法名状色彩与形态的漩涡。巨大的、不合常理的天体相互吞噬,难以言喻的几何结构撕裂着画面的空间,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几乎带着物理上的压迫感,看久了甚至会让人产生恶心和眩晕。
苏晓的脸色瞬间发白,她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捂住了额头。“他的精神……充满了混乱的‘噪音’!那些来自星空的低语没有停止,反而在他意识里扎根、变异了!”
张弛一个箭步上前,挡在陈默和苏晓前面,警惕地盯着那幅画和状态明显不对的林星。“小子,你冷静点!怎么回事?”
陈默的目光锐利起来,他绕过柜台,没有先看画,而是凝视着林星的眼睛。“林星,你过度使用了那份‘馈赠’,对吗?你没有按照约定,仅仅作为交流的桥梁,而是主动敞开了自己,去接纳那些你尚未理解的知识。”
林星猛地点头,又疯狂地摇头,双手抓扯着自己的头发。“它们太美了!太浩瀚了!我控制不住!我想知道更多,看得更远!我开始不需要睡觉,不需要吃饭,只想画画,把脑子里看到的东西画出来!但越画,它们来得越快,越多……我……我停不下来了!”
安墨的投影无声浮现,眼中数据流飞速闪烁,语气带着罕见的凝重:“检测到林星生命体征异常,神经活动处于崩溃边缘。其大脑皮层异常活跃度是常人的870%,同时伴随有器官衰竭的早期征兆。画作本身散发着高强度的信息污染场,属于非恶意但极度危险的非适配性知识灌输。”
陈默伸出手指,轻轻点在林星的眉心。一股清凉平和的能量试图涌入,却被对方脑中狂暴混乱的信息流狠狠弹开。
“看到了吗?”陈默收回手,神色严峻地对伙伴们说,“这就是‘回响的代价’。我们转化了信标,引导了异常,守护了平衡。但那些被卷入事件中心、接触了超常知识的普通人,他们的人生轨迹已经被彻底改变。林星无法承受星际知识的洪流,他的心智正在被这份‘礼物’吞噬。”
就在这时,那幅混沌的画作突然产生了变化。扭曲的色彩漩涡中心,猛地睁开了一只完全由星光构成的、冷漠无情的巨眼,直勾勾地“盯”着杂货店内的所有人。一股无形的精神冲击波扩散开来,货架上的瓶罐微微震颤,苏晓发出一声闷哼,张弛也感到一阵强烈的头晕目眩。
“必须阻断他与信标的深层连接!”陈默当机立断,“苏晓,用‘共情透镜’稳定他的核心意识,找到他作为‘林星’的本我锚点!张弛,压制画作的信息辐射,用‘静滞力场’包裹它!安墨,分析信息流的源头频率,尝试进行‘认知滤网’编码!”
团队立刻行动。苏晓强忍着不适,引导墙上“共情透镜”的力量,一道温暖的光晕笼罩住抱头嘶吼的林星,试图在那片知识的狂潮中,打捞他属于人类的情感记忆——第一次拿起画笔的喜悦,母亲的笑容,阳光下青草的气息……
张弛低吼一声,从工具间拿出一面看起来像是青铜古镜的“静滞力场发生器”,对准那幅邪异的画作。一道无形的屏障展开,将那冰冷巨眼的凝视和精神冲击暂时隔绝。
安墨眼中数据奔流,快速构建着复杂的能量模型:“正在解析信息污染结构……尝试植入认知滤网协议……警告,目标信息结构过于混沌,常规滤网效率低下。”
陈默则双手虚按在林星太阳穴两侧,口中吟诵着古老而晦涩的音节,那是来自守望者传承的、专门用于安抚狂暴知识和稳定精神体的秘法。他的意识如同最坚韧的舟楫,逆着知识的洪流,追寻着那最初与林星建立连接的、相对温和的“星际信使”信号。
过程异常艰难。林星的意识在抗拒,那混沌的知识似乎已经与他自身的思维纠缠在一起,剥离它们如同剥离血肉。画作中的巨眼不断冲击着静滞力场,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找到他了!”苏晓突然喊道,她额角渗出汗珠,但眼神明亮,“我抓住了!他对奶奶的回忆,他画的第一幅获奖作品……林星!抓住这些!你是林星!一个热爱画画的凡人!”
仿佛黑暗中透进的一丝曙光,林星疯狂的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清明,他发出一声如同溺水者得救般的喘息。
就是现在!陈默捕捉到这稍纵即逝的契机,引导着找回的“星际信使”纯净信号,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切断了那些混乱知识的源头连接。安墨同步将构建好的“认知滤网”植入林星的精神世界。
画布上的巨眼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随即崩溃消散,重新化为一片死寂的、虽然扭曲但不再具有活性的颜料。林星身体一软,瘫倒在地,陷入了深度昏迷,但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杂货店内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喘息声。
张弛抹了把汗,心有余悸地看着那幅被静滞力场彻底封存的画:“好家伙,帮人还帮出毛病来了?这以后谁还敢接受帮助?”
苏晓疲惫地坐在地上,看着昏迷的林星,眼中充满忧虑:“老板,这不是个例,对吗?那些被记忆交易影响过的人,那些从镜像危机中恢复的……他们的生活,真的能完全回到正轨吗?”
陈默沉默地看着窗外。夕阳西下,城市的轮廓染上一层金边,看似平静祥和。
“这是我们之前未曾深思的课题。”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责任感,“我们专注于处理‘事件’本身,守护宏观的平衡。却忽略了每一个事件在微观层面,在每一个被卷入的个体生命中,留下的深刻烙印。这些‘回响的代价’,或许才是新纪元里,我们最需要面对的、最沉重的守望。”
“安墨,建立新的档案类别——‘后续影响追踪’。”
“优先级:高。”
“我们需要开始关注,那些风平浪静之后,潜藏在日常之下的、细微而漫长的愈合过程。”
第六卷的故事,在此刻触及了一个更深的层次。守望,不仅在于对抗外来的异常,更在于抚平内部因此产生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