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突如其来的重感冒,让昭阳将病榻转为道场。她修习“病中观”,深切体会身体的无常与“无我”的真实,不再执着于健康的幻象。
网络质疑的风波,在昭阳平和而坚定的回应后,如同石子投入深潭,漾开几圈涟漪便复归平静。她内心那盏长明灯,经此一番,光焰似乎更为凝定。然而,生命的考验形式多样,外在的声浪刚歇,身体的警示便已悄然而至。
或许是在秋冬季节点染了风寒,或许是对外回应时心神的细微消耗降低了抵抗力,一场重感冒毫无预兆地袭击了昭阳。前一日尚且感觉无恙,次日清晨醒来,便觉喉咙如被砂纸磨过,干痛难忍,头重得像灌了铅,浑身骨头缝里都透出酸软乏力。一量体温,三十八度五。
她强撑着起身,给自己熬了碗清淡的米粥,喝下后却感觉那点暖意瞬间被体内蒸腾的燥热吞噬。身体像是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在发冷,微微颤抖;另一半在灼烧,脸颊滚烫。意识也变得有些昏沉,思绪像断了线的珠子,难以串联。
若是往常,她或许会感到烦躁,抱怨病痛打乱了生活节奏,或者急切地想要用药压制症状,尽快恢复“正常”。但此刻,当她瘫软在床,感受着身体这具“仪器”明显的失调时,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这不正是修习“病中观”的时机吗?
她没有抗拒,也没有认同于“病人”这个角色。她只是调整了一个相对舒适的卧姿,闭上眼睛,尝试将觉知带入这病痛之中。
她首先去感知那遍布全身的酸痛。它们并非铁板一块,而是如同地图上高低起伏的山脉与河谷。颈肩处的肌肉绷得最紧,像拧在一起的绳索;腰部的旧伤也在隐隐发出沉闷的抗议;关节处则是一种更深的、来自骨髓的涩痛。
她没有试图用意志力去驱散它们,只是像一个勘探者,带着好奇去“拜访”每一处不适。奇妙的是,当她只是纯粹地感知,而不附加“真难受”、“快点好起来”的评判和期望时,那些痛感虽然依旧存在,却仿佛失去了折磨人的锋利边缘,变成了一种客观存在的、流动的能量形态。
她将注意力转向呼吸。往常顺畅深长的呼吸,此刻变得浅促而费力,鼻腔堵塞,只能用口呼吸,喉咙更是干痛加剧。她观察着这困难的呼吸,观察胸腔的起伏变得滞涩,观察每一次吸气带来的微刺感和呼气时带出的灼热。她想起“诸行无常”,健康时的呼吸自如与病中的呼吸艰难,都是变化迁流的一部分,并无一个恒常不变的“我”在主宰。
高烧带来的昏沉最为棘手。念头像浑浊水底的泥沙,不受控制地翻涌、沉淀,难以集中。她没有强行对抗这股昏沉,而是学习与之共存。她知道有一个观察的“知”在,即便这个“知”也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她只是知道自己在昏沉,知道念头散乱,而不试图去改变它。有时,她甚至会在这片昏沉的海洋中短暂“迷失”,但那个想要清醒的意向,如同微弱的灯塔,总能将她重新引回觉知的岸边。
外婆进来给她送水,摸了摸她滚烫的额头,心疼地叹气:“哎,这病来如山倒。别硬撑着,好好休息就是修行了。”
昭阳虚弱地笑了笑,轻声道:“外婆,我在休息,也在……看看这病到底是什么样子。”
病中的时间变得粘稠而缓慢。她在半睡半醒间,时而清晰地观照,时而彻底沉入身体的疲惫。她观察到,所谓的“我”,在此刻,很大程度上就是这一系列生理感受的集合——热、冷、痛、昏沉、无力。离开这些感受,哪里还有一个独立、实在、能主宰的“我”存在?这个身体,并不真正听命于“我”的意志,它遵循着自身的生住异灭法则。
三天后,高烧渐退,身体的沉重感开始减轻,意识也如同退潮后的沙滩,渐渐清晰起来。虽然依旧虚弱,咳嗽不止,但那种被病痛完全掌控的感觉已然消失。
她慢慢坐起身,喝下一杯温水,感受着液体滋润过干涸喉咙的舒适。窗外,冬日的阳光苍白而珍贵地照进来。她看着光线中漂浮的微尘,心中充满了一种奇特的平静与感恩。
这场病,没有白受。
它像一位严厉的老师,用最直接的方式,向她展示了“诸行无常”——健康瞬息可变,身体靠不住;也让她切身体验了“诸法无我”——所谓的“我”,不过是五蕴(色、受、想、行、识)暂时的、缘起的和合,并无独立不变的主宰。
她不再像过去那样,将健康视为理所当然,并因此而执着。她更加珍惜此刻恢复中的舒适,但也深知,这同样是暂时的平衡。对身体的呵护是必要的,但执着于永葆健康,则成了另一种痛苦的根源。
病愈后,她在修行笔记上写道:
“病榻三日,观身不净,观受是苦,观心无常,观法无我。此身如逆旅,暂住而已,何须执着?感恩病苦,为我说法。”
她真切地领悟到,病痛并非修行的中断,而是另一种深度的修行。它剥去健康的假象,让人直面生命的真实,从而获得更深刻的解脱智慧。
病后的昭阳,对生命与宇宙的实相有了更具象的体认。恰在此时,一位从事量子物理研究的老友前来探望。两人围炉夜话,从微观粒子的波粒二象性谈到心性的空有不二,从宇宙的浩瀚谈到内心的无边。这场跨越科学与佛法的对话,将碰撞出怎样令人惊叹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