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符咒与便利贴
谢临川低沉的话语透过门板,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虞千秋的心海中激起细微的涟漪。
“门上有东西?”
她正准备回到床榻继续尝试沟通轮回珠的步伐顿住了。眉宇间那因清静被打扰而凝聚的戾气尚未完全散去,此刻又染上了一丝被打断的不耐与探究。
什么东西?那被吓跑的怨灵留下的标记?还是某种规则层面的后续影响?
她虞千秋纵横苍梧千年,什么诡异禁制、阴毒诅咒没见过?岂会惧怕区区一扇门板上的“东西”?
心中虽做此想,但行动上却多了几分谨慎。此界法则古怪,这公寓更是处处透着诡异,方才那怨灵虽弱,但其存在形式与规则结合的方式,与她所知迥异。小心驶得万年船,尤其是在她虎落平阳之时。
她转身,再次走到门后。这一次,没有贸然动用神识直接冲击,而是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般,将神识化作薄薄的一层,缓缓覆盖整个门板,尤其是朝外的那一面,进行细致的感知。
立刻,一股阴冷、粘稠、带着强烈恶意与标记意味的能量残留,清晰地反馈回来。
位置,正在门板中央,与她面部大致齐平的高度。
形状……像是一个手掌的轮廓。
虞千秋眼神微冷。她伸出手,握住了那冰凉的门把手。门锁在午夜广播后已经自动锁定,但她稍微运转一丝微薄的灵力于指尖,轻轻一拧——
“咔嚓。”
门锁应声而开。这凡铁之锁,还难不住她,即便状态糟糕。
她将房门向内拉开一条缝隙。
昏黄、闪烁的走廊灯光趁机挤入房间,在地板上投下一条摇曳的光带。空气中弥漫的霉味混合着一丝极淡的、尚未完全散去的焦糊味(来自黄毛)和血腥味(来自眼镜男),构成一种令人不适的背景气息。
虞千秋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门板的外侧。
在那里,一个清晰无比的、暗红色的手印,如同刚刚拓印般,牢牢地印在斑驳的暗红色漆面上。手印的大小比成年男性略小,五指张开,指关节的纹路和掌心的脉络都依稀可见,那暗红色的粘稠液体甚至还在沿着重力方向缓缓下滑,拉出几道短短的、令人心悸的痕迹。
血腥气混杂着一种更深沉的腐朽味道,从这个手印上散发出来。
这并非简单的颜料或涂料,而是蕴含着怨力与死气的污秽之物,一种低级的标记与诅咒。如同野兽用尿液圈定领地,这血手印,是那怨灵在宣告“此猎物已被标记”,或者是一种失败后的不甘与报复。
“腌臜之物。”虞千秋嫌恶地蹙起眉头。她素来喜洁,即便身为魔尊,所修魔功霸道诡谲,但对自身洞府和仪容向来要求极高。这污秽的血手印弄脏了她的临时居所(虽然简陋),更是一种对她威严的冒犯。
她伸出两根纤长的手指,指尖萦绕着一层极淡的、用以隔绝污秽的灵光,捏住那血手印边缘尚未完全干涸的部分,稍一用力——
“嗤啦。”
一声轻微的、如同撕下潮湿纸张般的声音。那整个血手印,竟然被她如同撕下一张便利贴般,完整地从门板上撕了下来!
暗红色的粘稠物质在她的指尖与门板之间拉出细丝,散发出更浓烈的腥臭。手印脱离门板后,门板上原本的位置,竟然光洁如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那手印本就是独立存在的附着物。
虞千秋捏着这张不断向下滴落粘稠液体的“血手印便利贴”,眼神冰冷。她指尖灵光吞吐,正要将其彻底湮灭成虚无——
“需要处理掉吗?”
谢临川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无波。他已经从204房间走了出来,就站在他自己的门口,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看着她。他依旧保持着警惕,目光快速扫过走廊两端,最后落在虞千秋手中那诡异蠕动的血手印上,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凝重。这东西,看着就充满不祥。
虞千秋动作一顿,瞥了他一眼。此人体修,倒是警觉。
“不必。”她冷淡回应。这种污秽之物,她自有手段处理,无需假手他人。
她捏着血手印的手指微微用力,那层隔绝灵光骤然变得炽亮了一丝——并非要毁灭它,而是以一种精妙的操控,将其暂时“封印”凝固,不再滴落液体。随后,她手腕一翻,竟将这令人毛骨悚然的血手印随手扔在了205房间门内的地板上,如同丢弃一件无用的垃圾。
做完这一切,她看也没看那血手印,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向门板上那片光洁的区域。
怨灵的标记……岂是那么容易清除的?若不彻底净化此处的能量残留,恐怕还会有后续麻烦,或者引来其他不干净的东西。
她需要做一个更彻底的“清洁”。
虞千秋微微吸了一口气——尽管此界灵气稀薄,但她调动的是自身残存的本源魔元与神识之力。她抬起右手,伸出食指。指尖之上,一缕比之前更加凝实、呈现出深邃幽黑色的光芒缓缓凝聚。
那不是正道的清圣之气,而是属于魔道的、带着寂灭与侵蚀意味的灵力。
她以指为笔,以魔元为墨,以门板为符纸。
指尖落下,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古老而玄奥的韵律。幽黑的光芒在她指尖流淌,在门板上勾勒出一道道复杂、扭曲、却又蕴含着某种奇特道韵的纹路。
这不是苍梧界常见的驱邪符,而是魔道中一种名为“蚀灵咒”的基础变种。效果并非安抚或超度,而是直接侵蚀、分解一切异种能量与负面存在,霸道无比。以她目前的实力,只能画出效果弱化版,但用来对付这血手印残留的怨力,绰绰有余。
谢临川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
他看着虞千秋指尖那幽黑的光芒,感受着那与之前喝退怨灵时相似的、却更加凝练的能量波动。看着她专注而认真的侧脸,那眼神中属于魔尊的自信与掌控力。看着她笔下那迅速成型的、充满不祥与神秘美感的黑色纹路图案。
这绝非他所知的任何宗教或神秘学符号体系。那纹路中透出的气息,冰冷、死寂,带着一种毁灭性的意味。
“你是道士?”他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虽然这“符咒”看起来和道家清静无为的气质毫不沾边,甚至可以说是截然相反。
虞千秋正进行到最后关键几笔,闻言,头也不抬,用一种理所当然、带着淡淡傲然的语气回答:
“本座乃苍梧魔尊。”
“苍梧……魔尊?”谢临川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词汇。魔尊?在他理解中,大概是某种……邪恶组织的头目?或者拥有特殊力量的超能力者对自己的称谓?他完全没往修真玄幻的方向去想,毕竟那太超出他的认知范畴。他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平淡地应了一声:
“……哦。”
显然,他一个字都没信。只当这是对方某种中二病发作或者故弄玄虚的代号。
虞千秋:“……” 她画符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此人……竟敢质疑本座的身份?真是……有眼无珠!她心中微恼,但眼下完成符咒更重要,懒得与他分辩。
最后一笔落下!
整个由幽黑光芒构成的符咒骤然一亮,随即所有光芒内敛,深深地烙印在了门板之上,纹路变得清晰而稳定,仿佛原本就雕刻在那里。一股无形的、带着侵蚀与净化力量的波动以符咒为中心,缓缓扩散开来,将门前一小片区域的阴冷气息都驱散了不少。
而几乎在符咒完成的瞬间,被虞千秋扔在门内地板上的那个凝固的血手印,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猛地剧烈颤抖起来,表面冒出丝丝缕缕的黑烟,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如同被泼了强酸。短短两三秒内,就在一阵扭曲中,彻底化作一小撮灰黑色的灰烬,再无半点异常。
门上的蚀灵咒微微闪烁了一下,幽光似乎更凝实了一丝,仿佛吸收了那点微不足道的怨力。
虞千秋看着完成的符咒,满意地点点头。虽然效果不及全盛时期万分之一,但在此地,够用了。
她这才转过身,正式看向谢临川。目光落在他依旧紧握在身侧的手枪上,以及他那沉稳如山岳般的气质。
“方才,多谢提醒。”她语气依旧冷淡,但算是承认了对方之前的出言警示。魔尊恩怨分明,即便对方是无心之举,或者动机不纯,这份情,她记下了。
谢临川摇了摇头,目光从门上那神秘的黑色符咒移开,看向虞千秋苍白却难掩绝色的脸:“举手之劳。在这种地方,多一份警惕没有坏处。”他顿了顿,从他那件多功能作战服的一个口袋里,掏出了一块用银色包装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递了过去。
“压缩饼干。你需要补充体力。”
虞千秋看着那从未见过的“银色纸张”和其包裹的方块状物体,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此乃何物?贡品?还是某种此界特有的灵石?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入手微沉,触感坚硬。
她学着谢临川之前取出它的动作,有些笨拙地试图撕开那层银色的“纸”(铝箔包装)。尝试了几下,不得其法。
谢临川看着她那与之前画符时行云流水截然不同的、带着点懵懂的动作,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他伸出手,示意了一下:“从这里,撕开。”
虞千秋按他所示,找到边缘,稍一用力,“刺啦”一声撕开了包装。露出了里面淡黄色、质地紧密、布满微小孔洞的块状物。
她拿在手里看了看,又凑近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谷物和油脂的、谈不上好闻也不算难闻的气味。毫无灵气波动,也感受不到任何能量蕴含其中。
“此乃何种种辟谷丹?”她抬起眼,看向谢临川,认真地问,“毫无灵气,形如土石,如何下咽?”
谢临川:“……”
他沉默了两秒,看着虞千秋那完全不似作伪的、带着学术探究般的眼神,开始有点相信她可能真的来自某个与世隔绝的、甚至……非现代文明的地方了。魔尊?难道是什么原始部落的酋长称号?
“这是食物。”他言简意赅地解释,“用牙齿咬,咀嚼,吞下去。可以充饥。”
虞千秋将信将疑地看着手中的压缩饼干,又看了看谢临川。此人体修,看着不像说谎。她犹豫片刻,终究是腹中确实有些空乏(修为大跌,对能量的需求更依赖肉身),便试探性地、极其斯文地张开嘴,在那坚硬的饼干边缘,用贝齿轻轻磕下了一小块。
“咔嚓。”
细微的脆响。
粉末在口中散开,是一种粗糙、干燥、带着浓郁麦香和淡淡咸味的……奇特口感。
虞千秋细细品味(或者说分析)着,眉头越皱越紧。确实毫无灵气,只有最基础的、维持肉身的物质。味道……谈不上好,甚至有些刮嗓子。
她费力地将那一小口咽了下去,评价道:“难以下咽。比之我魔宫饲喂低阶魔兽的灵谷,相差甚远。”
谢临川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拿压缩饼干跟喂魔兽的灵谷比?他决定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勉强果腹而已。这里环境恶劣,有吃的就不错了。”
虞千秋没再说什么,虽然嫌弃,但还是小口小口地、如同完成某种任务般,将那块压缩饼干吃了下去。确实,吃完之后,腹中的空乏感减轻了一些。
就在这时——
“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惊恐的女性尖叫,猛地从楼下大堂方向传来,打破了黎明前最黑暗的寂静!
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哭喊声。
“死、死了!又死了一个!!”
“是……是那个西装大叔!”
“门……门上有……”
谢临川和虞千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
新的死亡,如期而至。
两人没有犹豫,立刻朝着楼梯口走去。需要确认情况,收集信息。
来到一楼大堂,只见那个幸存下来的女孩(小美)和另一个之前没怎么注意的、戴着鸭舌帽的年轻男子(小林)正抱在一起,瑟瑟发抖,脸色惨白地指着通往二楼楼梯旁的一个房间。
那是201房间。房门紧闭。
而在那扇暗红色的老旧木门上,赫然用新鲜的、尚未完全凝固的鲜血,画着一个歪歪扭扭、触目惊心的——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