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意刚在《战地救护手册》上做完批注,还未来得及合上册子,门外就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她抬头看了眼门口,云娘已经冲了进来,脸色发紧:“师父,北街药铺的老赵晕过去了,家里人说喘不上气,怕是撑不住。”
“走。”她起身就往外迈步,披风都没来得及拿。
可刚走到院中,外头的喧闹声猛地大了起来,像是整条街的人都涌到了医馆门口。她脚步一顿,耳朵一动——有人在喊话,声音尖利,带着煽动的劲儿。
“她怎么知道边关要打仗?萧世子前脚出征,后脚她就配好了避疫散!这药早不备晚不备,偏这时候拿出来,不是通敌是什么?”
江知意停住,没再往前走。
她站在门槛边上,目光穿过人群缝隙,落在那个正站在石阶上嚷嚷的男人身上。那人穿着粗布短衫,袖口卷着,露出一截手臂,指甲缝里有些灰褐色的粉末。他说话时呼吸急促,胸口起伏得厉害,像是憋着一口气硬撑。
她眯了下眼。
系统界面无声浮现:【检测到北戎气息,危险等级:中】
她没动声色,转身对云娘道:“老赵那边先让人去守着,别让病人乱用药。这边的事,我来处理。”
说完,她缓步走出医馆,站上台阶,声音不高,却压过了嘈杂:“说我通敌?行啊,那你告诉我——北戎军营里用的‘狼毒’,解药是啥?”
人群一下子静了半拍。
那男人愣住,张了张嘴:“你……你说什么?”
“狼毒。”江知意往前一步,语气像在问诊,“入血则筋骨发黑,三日暴毙。他们用这毒药清理叛逃的士兵,手法熟得很。可这毒有个克星——雪莲根配乌蛇胆,炼成黑膏,每日一丸,能压住毒性发作。你说,我要是没跟北戎打过交道,能知道这些?”
男人脸色变了变,下意识后退半步。
江知意不等他反应,忽然抬手,银针疾射而出,直取他后颈偏右的位置。针尖擦过衣领,精准刺入皮肉。
男人闷哼一声,喉咙一紧,猛地弯腰咳嗽起来。一口黑血从嘴角溢出,滴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滋”声。
“果然。”江知意收回手,语气平静,“你服了‘隐息散’,用来掩盖体味和脉象,但这种药和狼毒相冲。我那一针只是刺激了你后颈经络,就把体内积毒逼出来了。”
人群哗然。
有人惊叫,有人往后退,也有人瞪大眼睛盯着那摊黑血。
云娘这时也挤了进来,手里提着药箱,一眼就认出了那男人:“是他!今早我在街口见过,鬼鬼祟祟地往咱们药库方向转悠,我还当是哪家的闲汉。”
江知意没接话,只上前两步,伸手探进那男人袖中。指尖一碰,摸到个硬角。她顺势一抽,抽出一封密信,封口处印着一个狼首图腾。
她当众展开,念道:“‘江知意若真掌解药,即刻擒之,勿使扩散’。”
顿了顿,她抬眼扫视四周:“现在,还有人觉得他是来替天行道的?”
没人说话。
有人低头,有人避开视线,更有人悄悄往后退。
就在这时,屋檐上一道黑影掠过,落地无声。影七单膝点地,接过密信快速扫了一眼,低声回禀:“娘子,这是北戎鹰卫的标记,专做细作渗透。此人身份确认,属三级情报员,负责散布谣言、制造混乱。”
江知意点头:“押下去,关进隐卫暗牢。别让他睡觉,也别给他水。他体内毒素未清,熬不了太久,天黑前就能开口。”
影七应声而去,两名黑衣人架起那男人迅速撤离。
人群渐渐散开,议论声低了下来。有人小声嘀咕:“原来是北戎的人……差点被蒙了。”
江知意转身回医馆,脚步沉稳。云娘赶紧跟上:“师父,那老赵那边……”
“我去。”她说,“谣言止于智者,但病不能拖。百姓可以糊涂一时,不能让他们因祸丢了命。”
她刚要跨出门槛,又停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云娘:“拿这个去煎了,加三片生姜、两粒红枣,喂老赵喝下去。要是醒了,问他最近有没有接触生人,尤其是外地口音的。”
云娘接过瓶子,看了一眼标签,小声问:“这是……新配的‘护心散’?”
“嗯。”江知意点头,“他年纪大了,心脉弱,加上今天这么一吓,容易厥过去。这不是普通的胸闷,是惊悸引发的闭症。”
云娘立刻明白了,转身快步去了药房。
江知意走出医馆,街上已恢复了些许秩序。几个街坊正在收拾被踩翻的菜筐,有个老妇人蹲在地上捡豆子,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却默默把手里的一把绿豆塞进她掌心。
她没推辞,轻轻合拢手指。
到了北街药铺,老赵的儿子已经在门口等着,眼圈发红:“江大夫,您可来了,爹刚醒了一下,嘴里一直念叨您。”
她点点头,进去一看,老赵躺在床榻上,面色灰白,但呼吸平稳了些。
她搭了脉,片刻后松手:“没事了,受了惊,加上天气转凉,旧疾犯了。回去按时吃药,别让他一个人睡前喝酒。”
家属千恩万谢,她摆摆手走了出来。
回到医馆,天已近午。她径直走进内堂,翻开《战地救护手册》,准备继续批注。刚写了几行,影七又来了。
“查了。”他站在门口,声音压低,“那细作是从西城进来的,伪装成运炭车夫。他身上带的密信不止一封,另一封藏在鞋底,内容是‘联络城内七处据点,明日午时统一行动’。”
江知意笔尖一顿。
“七处据点?”她抬眼,“都是哪些地方?”
“药铺三家,粮栈两家,还有两家是客栈,都在城南和西市交界。”
她沉默片刻,忽然问:“我们现有的避疫散,够不够分装七批?”
影七一愣:“够,但……您打算?”
“既然他们想明天动手,那咱们今晚就得把药送出去。”她合上册子,“让云娘召集所有学徒,按区域分组,每组配一名懂药理的,挨家挨户送香囊和汤剂包。就说——最近风寒多,神医阁免费施药。”
影七皱眉:“万一遇到别的细作?”
“那就当场抓。”她站起身,眼神清亮,“他们敢来,我就敢治。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顺手清理几个老鼠,也不算越界。”
影七没再问,转身去安排。
江知意看着学徒们,又补充道:“城南的药铺那片,鱼龙混杂,你们送药时要注意言辞,莫要与人起冲突。若是遇到故意刁难的,就回来告诉我。西市那边的客栈,人员流动性大,送药时多留意屋内的情况,若发现可疑之人,及时向影七他们报告。”
她走到柜前,拉开最底层的抽屉,取出一个铁盒。打开后,里面整齐码着十几支银针,每一根都磨得极细,针尾刻着微小的编号。
她拿起一支,在指间轻轻转了半圈,然后放回盒中。
门外传来云娘的声音:“师父,第一批香囊包好了,学徒们都等着您分配任务。”
江知意应了一声,最后看了眼桌上的北戎密信。
纸面平整,狼首印记清晰可见。
她把它折好,放进袖袋,走出门去。
阳光斜照在医馆门前的石阶上,映出她长长的影子。
她站在台阶最高处,看着底下一群年轻学徒整装待发,手里抱着药包,脸上有紧张,也有坚定。
“听好了。”她开口,“今晚你们送出的不只是药,是活路。谁要是敢在路上偷懒、贪嘴、耍滑头,回来我就让他背三个月《本草纲目》。”
小满举手:“那要是碰上坏人呢?”
她笑了笑,眼里没什么温度:“那就按我教的来——先扎针,再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