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箱的锁扣咔哒一声合上,江知意指尖在箱角磨了半晌,确认防潮布缠得严实。她刚要起身,外头药童一声惊叫:“有人闯库!”
她没回头,只将最后一张方子塞进夹层,袖口银针纹擦过箱沿。脚步声杂乱,人影已冲到门口。
“干姜三十斤!附子二十包!现在就要!”来人肩扛药囊,靴子沾着泥,裤脚撕了一道口子,说话时喘得像刚跑完十里路。
亲卫一拥而上,那人猛地将药囊往地上一摔,哗啦啦倒出一堆药材包。“我给你们补上了!济仁堂囤货不卖,我一把火烧了他们账本,顺了这批货!”她撸起袖子,前臂一道焦黑疤痕横贯皮肉,“当年为救产妇,我烧过师门药堂。今日为你,再烧一次又何妨?”
江知意这才抬眼。
她没看药材,也没看人,目光落在那道疤上。疤痕边缘不齐,是火油烫的,旧伤叠着旧伤,掌心还有几道刀痕,指甲缝里嵌着药渣。
“拿下。”她声音不高。
亲卫刚要动手,女子反手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刀身锈迹斑斑,刃口崩了几个小口。“你们夫人救的是人,你们拦的是命!”她盯着江知意,“你要去边关治疫,我比你更清楚那是什么病——高热咳血,脉闭青斑,对不对?”
江知意手指微动。
系统震动了一下。
【检测到“舍己助医”情绪值,获得“真心相助”碎片,经验值+5%】
她没理会提示,只问:“你师父为何逐你?”
女子冷笑:“他说妇人难产本就是天命,救了反损阴德。我说人命比规矩大,他抽我三十鞭,烧我医籍。我从那年起,只信手里的药,不信嘴里的理。”
江知意沉默。
药房管事凑上前,压低声音:“夫人,此人来历不明,手里还带刀,恐是奸细。”
她没应声,只缓步走近,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药包。干姜成色新,附子切片厚薄均匀,连炙甘草都按她方子的三倍量备齐了。
“你懂医?”她问。
“不懂医,能活到现在?”女子收刀入鞘,却不肯低头,“我在岭南治过瘴疫,在漠北救过冻疮兵,在黄河边上给流民煮过百毒汤。你这方子,去桂枝加重干姜,是怕寒湿入骨,可对?”
江知意眼神微动。
她从袖中取出一根银针,指尖一弹,针尖在灯下闪过一道寒光。“你既懂医,可辨得出这针上涂的是‘断肠草’还是‘续命露’?”
女子不接。
她从怀里摸出一块残破木牌,上面刻着“药王谷·丙子级弟子”,字迹被火烧过,只剩半边。“我师父是谷中火灸堂首座,二十年前冬,相府派人来取药,说是献给皇帝延寿。我师父发现药里掺了蛊引,不肯交方。三天后,谷中起火,满门……”她声音顿了顿,“我逃出来时,手里就攥着这块牌。”
江知意瞳孔一缩。
系统界面无声刷新。
【线索关联:药王谷灭门案,裴仲渊涉案证据链+15%】
女子抬头,直视她:“我流浪十年,就为等一个敢掀桌子的人。你敢吗?”
江知意盯着她三息。
忽然一笑。
她手腕一抖,银针甩向空中。女子抬手稳稳接住,指腹在针尖轻轻一蹭,眉头微皱:“没毒。你试我?”
“我在试医。”江知意收回手,“边关风雪杀人,你若半路逃了,我不怪你。但若你敢跟到底——”她上前一步,指尖点向女子心口,“这医道,咱们一起掀了它。”
女子愣住。
下一瞬,她咧嘴笑了,眼角细纹堆起,竟有几分豪气。“行!那我云娘今日就认你这个师父!”
“谁说要收你当徒弟?”江知意转身走向药箱,“我是说,一起掀。”
云娘一怔,随即大笑:“好!不拜师也行,我跟你去边关!药材我熟,路我也熟,岭南到漠北,没我走不通的道!”
江知意打开药箱,取出一份新抄的方子递过去。“那你先看这个。干姜加量,炙甘草翻倍,麻黄附子细辛汤为主方,辅以艾灸回阳。你要是看得懂,就帮我清点最后一车药材。”
云娘接过方子,粗略一扫,脸色变了:“你这方子……太猛了。边关将士本就虚弱,这么攻,怕伤正气。”
“他们不是虚弱,是寒毒入髓。”江知意声音冷下来,“京城太医用桂枝汤,是治风寒。边关是雪地里睡三个月,咳血咳到肺烂,脉都摸不到。温和的方子,救不了死人。”
云娘咬了咬牙:“可要是用药太狠,人撑不住……”
“撑不住也得撑。”江知意合上药箱,“我已经算过,这方子能救四成五。不用,他们全得死。”
云娘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将方子折好塞进怀里。“行。我帮你运药,也帮你盯着用药。要是有人撑不住,我当场给你换方。”
“可以。”江知意点头,“但你得听我的。”
“我也要听你的?”云娘瞪眼,“你一个没出过京城的小姐,懂什么边关生死?”
“我不懂。”江知意直视她,“但我懂病。你懂人,我懂病。咱们凑一块,才能活人。”
云娘愣了愣,忽然咧嘴:“你这人……有点意思。”
江知意不再多言,转身走向库房深处。云娘提刀跟上,靴子踩在青石板上咚咚响。
“等等。”江知意忽地停下。
云娘抬头,见她站在一排药架前,手里拿着一包密封的药粉。
“这是什么?”云娘问。
“续命露。”江知意低声道,“我加了三味新药,还没试过。边关要是有人脉绝,就用这个。”
“你哪来的方子?”云娘皱眉,“续命露是禁药,太医院都禁用三十年了。”
“我自己改的。”江知意将药包放进暗格,“你要是看见谁快断气了,别慌。把这药溶在温水里,从鼻腔灌进去,一次三钱,最多两次。”
云娘盯着她:“你不怕出事?”
“怕。”江知意合上暗格,“但更怕没人敢用。”
云娘没再说话,只默默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一箱箱检查药材,一封封核对药方。她动作利落,眼神清亮,没有半分犹豫。
直到最后一车药材装好,江知意才停下。
“你真要去?”她问。
“废话。”云娘扛起药囊,“你以为我千里迢迢赶来,就为了看你一眼?”
江知意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张通行证,盖着镇北侯府的印。“拿着。路上要是有人拦,就说你是随行医助。”
云娘接过,塞进怀里。“你呢?你不怕我拿了药跑了?”
“你要是想跑,”江知意淡淡道,“刚才就不会亮出那块药王谷的牌子。”
云娘一怔,随即笑出声:“你这人,嘴上不说,心里门儿清。”
江知意没回应,只转身走向马车。夜风卷起她大氅的一角,露出内衬的药布,艾草味淡淡散开。
云娘站在原地,看着她背影,忽然喊:“喂!”
江知意回头。
“你还没问我叫什么名字。”云娘咧嘴,“我叫云娘,江湖人称‘火手云三娘’,专治疑难杂症,不治蠢货。”
江知意嘴角微动:“记住了。”
“那你呢?”云娘问,“他们叫你什么?”
江知意顿了顿。
“他们叫我……江大夫。”
云娘笑得更大声:“好!江大夫,边关见!”
江知意点头,抬手掀开车帘。
车底暗格里,三张备用方纸静静躺着。她伸手进去,指尖触到一张新纸——空白的。她没动,只将暗格推回。
云娘扛着药囊走过来,一脚踩上车辕。
“等等。”江知意忽然开口。
云娘回头。
江知意从药箱夹层抽出一根银针,甩向她。云娘下意识接住,低头一看,针尾刻着一个极小的“江”字。
“要是丢了,”江知意说,“我就当你跑了。”
云娘握紧银针,咧嘴一笑:“那你可得盯紧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