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夜风贴着屋檐溜过济世堂的瓦片,院墙外的树影扫着地面,像有人在轻轻划动手指。
江知意没睡熟。她靠在床头,油灯捻得极小,光晕只够照见枕边那包银针。白天又来了三个症状相似的病人——咳嗽带黑点,指甲泛青,夜里喘不上气。她开了方子,药渣留了样,悄悄让小满送去城外空庙埋了。她知道,那些人不是来治病的,是来试她的反应。
她闭了会儿眼,耳朵却一直听着屋顶的动静。萧砚白日里一句话没多说,只把折扇往她桌上一搁,扇骨压着一张纸条:**“东街粮铺今晨歇业,掌柜失踪。”** 那家铺子,正是前几日送毒药老头常去的地方。
她正想着,屋瓦“咯”地轻响了一声。
不是猫。猫走不这么稳。
她指尖滑向枕头下的针包,呼吸放平,眼皮微合,像是睡着了。
下一瞬,窗纸“啪”地裂开一道缝,寒光先于人影刺入室内。刀锋直取咽喉,快得几乎看不见轨迹。
江知意偏头,发带被削断,长发散落下来。她借势滚下床榻,袖中银针甩出三枚,全钉在对方手腕与肩窝连接处。那人动作一顿,刀势偏斜,砍进床板半寸。
她趁机翻到门边,一脚踹开房门,冲着外院大喊:“萧砚!”
声音未落,前后院门“砰”地同时关死,木栓落下的声响整齐划一。隐卫已经到位。
杀手低吼一声,甩掉扎在肩上的银针,抬刀再扑。江知意退无可退,抓起门边药杵横挡,硬生生接了一刀。震得虎口发麻,药杵裂了道缝。
就在这时,屋脊上掠过一道影子。
月白色衣角在夜风里一荡,萧砚落在院中,折扇一展,扇骨撞上刀背,“铛”地一声将刀磕偏。他一步上前,扇柄顺势敲向对方持刀手腕,力道精准,那人指节一松,刀落地。
杀手反应极快,张嘴就要咬舌。
萧砚早有防备,折扇尖端“啪”地点中他下颌,力道一震,毒囊从舌底弹出,掉在地上“滋”地冒起青烟。
江知意捡起药杵,远远拨开那团烟雾,皱眉道:“又是这味,跟那天瓶子里的一样。”
萧砚没答话,扇骨挑向对方脸上的黑布。布裂开,露出左颊一道烙印——盘蛇缠绕成环,蛇眼位置有个小孔,像是用烧红的钉子烫出来的。
江知意瞳孔一缩。
她见过这个标记。
三天前那个倒地的老者被救醒后,她借口检查耳后伤口,瞥见过一抹红痕,当时只当是旧疤。现在想来,分明是新烙不久,刻意遮掩。
“裴家死士。”她低声说。
萧砚踩住那人持刀的手腕,脚下一沉,骨节断裂声清晰可闻。那人闷哼一声,疼得浑身抽搐,却仍不开口。
“问不出什么了。”萧砚收扇入袖,“这种人,宁可烂在肚子里也不会吐一个字。”
江知意走过去,蹲下身,从对方腰带上摸出个暗夹。打开一看,是块铜牌,正面刻着“裴”字,背面纹路细密,正是第104章那个闹事男子袖口里的云雷纹。
她捏着铜牌站起身,指尖擦过纹路边缘,冷笑:“上次还只是派人闹事,这次直接动手杀人。裴大人这是等不及了?”
萧砚看着她,声音低:“你没事吧?”
“没事。”她晃了晃手里的铜牌,“倒是你,下次能不能早点进来?我差点被砍中脑袋。”
“我在等他出手。”萧砚淡淡道,“刀法狠绝,但步伐偏左,右腿受过重伤。这种人不会单独行动,背后一定有人盯着消息。我们得让他把‘失败’的消息传回去。”
江知意挑眉:“你是故意让他进来的?”
“不然呢?”他望向院墙外,“真正的杀招,从来不在刀上。”
她没再问,把铜牌塞进袖袋,转身走向后院。小满和云娘已经被惊动,提着灯笼站在门口,脸色发白。
“都听见了吧?”她问。
小满点头:“听见了……师父,他们是不是要杀你?”
“不是‘要’,是已经动手了。”江知意语气平静,“今晚这事,谁也不准往外说。明天一早,我会在医馆门口说清楚。”
云娘急了:“你疯了?他们敢派死士,明天说不定来一队人把你抢走!”
“那就让他们来。”江知意拍了拍她的肩,“咱们济世堂开门七天,治了三百二十一人,其中十七个是慢性中毒。这些人里,有菜贩、有车夫、有守城兵,全是不起眼的小人物。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去过城东三家铺子:粮铺、药铺、茶馆。”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这三家,都是裴家名下的产业。”
云娘倒吸一口冷气。
江知意看向萧砚:“你说,如果我把这些人都叫出来,当着百姓的面一个个问诊,再把毒药瓶子摆出来,裴仲渊还能装多久?”
萧砚沉默片刻,道:“他会反咬你诽谤,甚至让你坐牢。”
“那也得他拿得出证据。”她冷笑,“我行医有账本,开方有存根,连药渣都留着。他敢告我,我就敢把所有病人的脉案、药方、毒物样本全摊在府衙门口。”
萧砚看着她,忽然道:“你早就准备好了。”
“从第一个病人开始。”她揉了揉太阳穴,“我只是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动手。”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再说什么。
萧砚转身对外院打了个手势,隐卫立刻抬来一个麻袋,把昏迷的杀手塞进去,悄无声息地带走了。
江知意回到屋里,吹熄油灯,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
窗外,风停了。
她摸出那块铜牌,放在掌心,轻轻摩挲。系统界面在脑海中浮现,进度条依旧静止。救人能涨经验,杀人不行。但保护自己,总不算违背本心。
她把铜牌收进妆匣底层,顺手抽出一张空白药方纸,提笔写下:
**“陈皮三钱,茯苓五分,甘草一分,加井水煎服,每日两次。”**
这不是解毒方,是给明日第一个病人的安神汤。她不能乱,百姓更不能乱。
写完,她把纸压在砚台下,躺回床上。
床板上的刀痕还在,深得能插进两根手指。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那道裂口,闭上眼。
天还没亮,街上已有动静。
是脚步声,很多双,由远及近,踏在青石板上,节奏整齐。
江知意睁开眼,没有起身。
她听见小满慌张地跑进来:“师父!不好了!医馆门口……站满了穿黑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