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闭上眼,但江知意心里一直放不下近日发生的事情,所以并未真正入睡,外面一丝一毫的响动都牵动着她的神经。她脑海中不断梳理着近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从男孩求救到老者晕倒,再到褐衣男人的闹事以及账本上的异常,每一个细节都反复在她脑中回放。江知意回想起近日发生的种种,深知裴家这背后定有更大阴谋。
与此同时,萧砚派出的隐卫也传来了更多消息。一名隐卫悄悄来到萧砚身边,低声说道:“主子,我们查到裴家最近与一些江湖势力有接触,似乎在谋划着什么大事,但具体内容还不清楚。”萧砚眉头紧锁,心中暗道,裴家竟然与江湖势力勾结,这背后肯定隐藏着更大的阴谋,不知道会不会对江知意和济世堂造成威胁。他沉思片刻后,对隐卫说道:“继续查,一定要弄清楚他们接触的是哪些江湖势力,目的何在。”隐卫领命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天色依旧漆黑,但一丝晨光隐隐欲透。
天还未亮,她便起身,把那张带潮气的凳子放回原位,没多说一句,转身进了内堂。
她从柜底抽出一本旧账册,翻到中间一页,指尖在“南乡李记”四个字上轻轻点了两下。
萧砚跟进来时,她正用一支炭笔在旁边画了个小圈。
“那批陈皮,先不动。”她合上册子,声音压得不高不低,“留着,说不定哪天能派上用场。”
萧砚站在门边,袖口微动,从怀里取出一枚黑底铜纹的牌子,朝窗外扬了扬。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影子从屋檐掠过,落地无声。
他收回手,折扇轻敲掌心:“人已经去了。”
江知意没应声,只把账册塞进抽屉,顺手拉上了暗格。烛火晃了一下,映在她眼里,像一星不动的火苗。
外头天色渐沉,街面冷清下来。茶摊收了炉子,隔壁布庄也关了门板。只有济世堂前那盏灯笼还亮着,昏黄的光打在“问症台”三个字上,照出一层薄灰。
萧砚没走,也没坐下。他靠在门框上,目光扫过对面巷口,又落回窗纸上的影子——江知意坐在桌旁,手里捏着一支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她没睡。
他也就不动。
直到三更鼓响,街上再无半点人声。
萧砚终于抬脚,斗篷一披,身形一矮,翻上屋脊的动作轻得像片叶子飘起。他沿着瓦片边缘疾行,几步便没了踪影。
城东裴家药铺的后墙外,一棵老槐树横出半枝。他落在树杈上,静静等着。
子时刚过,一道黑影从墙根闪出,单膝跪地。
“查清楚了。”那人低声禀报,“今日辰时初,那褐衣男子由西角门入府,穿廊过院,直通后书房。管家亲自引路,期间还与一名神秘小厮低语几句,那小厮匆匆往后院方向去了。半个时辰后褐衣男子才出来。”
另一名隐卫从暗处现身,递上一块布角。此布角深青底,绣着半道云雷纹,针脚细密,是裴府内侍专用的标记,再结合之前褐衣男子情况,可推测其与裴府关联紧密。
萧砚接过,指尖摩挲那纹路边缘。这手艺,外头仿不出来。
他将布片收进袖中,折扇缓缓展开,又合拢。
“继续盯住裴府。”他声音极轻,“尤其是夜里进出的信差。若有送往城外或别院的密函,截下来,原样抄录后再送回去。”
“是。”
两人退下,如烟散去。
萧砚没急着走。他蹲在树梢,望着远处济世堂那点微光,静得像块石头。
风从东面吹来,带着点药铺后院常年不散的苦味。他忽然想起白天那个倒地的老者——抽搐、吐沫、唇色发紫……这些症状太熟了。
不是痰厥。
至少不全是。
他记得江知意扎针的位置没错,百会、人中,确实能醒神开窍。但她没提病因来源。而那老头的手心潮热,指甲泛青,脉象浮乱中带滞涩……
正常情况下,痰厥患者虽也会有抽搐等症状,但手心一般不会如此潮热,指甲泛青也并非典型痰厥表现。结合脉象浮乱中带滞涩,更像是体内有某种毒素在初期被强行压制,但又未完全消除,才会出现这样复杂的症状。
若真是这样,那场“突发晕厥”,就不是简单的栽赃闹事,而是试水——试试她的反应速度,试试她的诊断深度,甚至……试试她会不会说出真话。
萧砚眼神沉了下去。
裴仲渊不会只派一个托儿。也不会只用一次计。
从这次老者‘突发晕厥’事件来看,看似是简单的栽赃闹事,但如果深入分析,其中疑点颇多。首先,选择在济世堂门口发生这样的事情,目的显然是针对江知意和济世堂的名声。其次,老者的症状如此特殊,很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想试探江知意的医术和应对能力。若她没能准确诊断出问题,或者处理不当,济世堂的名声必然受损。所以这绝非偶然,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试探。
他跃下树杈,落地无声。返程时绕了条远路,专挑小巷穿行。路过一家打烊的米铺,他忽然停步。
门口的地砖上,有一串极淡的泥印,像是有人踩过湿土后走过,又被匆匆擦过一遍,但仍留下些微痕迹。
他蹲下身,伸手摸了摸。
土还是潮的。
而且,这泥色偏红,不像城里常见的灰壤,倒像是东郊山脚下那种黏土。
萧砚眉头紧锁,他深知东郊山脚下那片区域,除了裴家的药材晾晒场,还有几处隐秘的据点,平日里戒备森严,鲜少有人能靠近。这泥印出现在这里,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留下的线索?他又仔细观察泥印的走向,发现其朝着街道一侧的小巷延伸而去,那小巷幽深曲折,不知通向何处。
萧砚站起身,折扇插回腰间,脚步加快。
回到医馆对面屋顶时,已是四更天。江知意屋里的灯灭了,窗纸一片漆黑。
他伏在瓦上,盯着那扇窗,直到确认里头再无动静。
这才轻轻翻身,落在屋后阴影里,靠着墙角坐下。
夜风凉透,他却没动。
百步之内,他不能离。
济世堂不能出事。
她也不能。
屋内,江知意并没睡踏实。她睁着眼,听外面一丝一毫的响动。炭笔还攥在手里,床头的小桌上摊着那张纸,上面画了几条线,连着几个名字和地点。
她没写全,只写了开头。
“南乡李记”下面,勾出一条支线,连向“裴府库房”。她心中思索,这“南乡李记”既不做药材批发生意,却以高价供货给裴府,其中必有蹊跷,会不会是裴府用来转移视线,掩盖其他非法交易的幌子?
另一头,写着“东市药栈”,旁边标了个问号。这东市药栈会不会和裴府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合作?或者它本身就是一个情报收集点,专门监视我们济世堂?
她知道有人在盯着她,也知道对方已经开始动了。但动作太小心,像猫玩耗子,一步步试探底线。
那就别怪她不留情面。
她把纸揉成一团,塞进枕头底下,翻了个身,闭上眼。
天快亮的时候,她听见屋外有极轻的脚步声,绕了一圈,停在后窗下。
接着,是衣料摩擦的声音,像是有人靠墙坐着。
她没出声,只是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第二天的事,明天再说。
现在,她得养好精神。
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平。
萧砚在屋外守到天光微亮,才起身活动僵硬的肩膀。他看了眼门窗紧闭的医馆,正要离开,忽觉袖中有些异样。
掏出那块布角,他发现边缘多了一道折痕,像是被人悄悄叠过又展开。
他眯起眼,仔细看去。
在原本的云雷纹下方,极细微的地方,多了两个几乎看不出的小孔——排列成竖,间距精准。
这不是绣损。
是针眼。
萧砚心中一动,有人用极细的针,在这块布上做过标记。会是警告吗?还是线索?他立刻想到江知意——她昨夜明明没碰过这东西,可她屋里有针包,有银针,有辨毒的试纸。她是不是早就猜到了什么?这个女人,总是让人捉摸不透。
他回头望向那扇依旧紧闭的窗,心里忽然有点发紧。
这女人从来不慌,也不吵,可她总能在你还没出手前,就把你的路算死了。
他把布角重新收好,折扇在掌心敲了两下,低声自语:“裴仲渊,你想玩阴的?”
“可你忘了,她最不怕的,就是别人藏东西。”
他转身欲走,却又顿住。
巷子尽头,一辆空货驴车慢悠悠驶过,车上堆着几只麻袋,袋子口敞开一角,露出些褐色的碎皮。
像是陈皮。
但他认得那种颜色——比市面常见的深,带点焦褐,是经过特殊熏制的。
裴家独有的处理法。
而这批货,按账册记录,根本还没出库。
跟了一段路后,萧砚突然发现前方有几个形迹可疑的人在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他心中一紧,迅速判断出这些人很可能是裴家派来接应或者保护驴车的。为了不被发现,他迅速躲到一旁的墙壁后,身体紧贴着墙壁,尽量让自己不发出任何声响。他微微探出头,观察着那些人的动向。只见那几个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后,分散开来,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萧砚仔细分析着他们的动作和眼神,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从他们的穿着打扮来看,不像是普通的百姓,倒像是经过训练的护卫;再看他们的动作和眼神,警惕性极高,很可能是在执行某种重要任务。结合之前的种种迹象,萧砚推断这些人正是为了确保货物安全送达,并防止被他人察觉。这也从侧面说明,这辆驴车上运输的东西绝对不简单。等那些人走远后,他才长舒一口气,继续小心翼翼地跟踪着驴车。
他知道,这辆车不会走太远。
它会去哪儿,他已经有了数。
他只等一个人开口。
等江知意醒来,看见这车,问出那一句:“这陈皮,怎么看着像我们库里那批?”
他就能顺着这条线,把整张网扯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