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意站在贵妃寝宫外,指尖还残留着方才那缕怪味的余韵。不是药香,也不是熏香,倒像是湿木头闷在土里烂久了,混着点铁锈和蜜蜡烧焦的气息。她没多说,只把金腰牌往守门太监眼前一递:“奉旨查各宫用药,贵妃近来服的安神饮,我要看残渣。”
那太监脸色变了变,支吾道:“这……贵妃娘娘今早犯了癔症,正闭殿静养,太医说了谁也不能进。”
“闭殿?”她眉梢一挑,“那药渣总不会也跟着闭殿吧?拿出来我瞧一眼,不碰东西,只闻个味。”
里头没人应声。半晌,一个宫女探出身,手里端着个青瓷小碗,刚掀盖,一股子酸腐气就窜了出来。江知意俯身一嗅,鼻尖刚触到那股气味,脑中“嗡”地一响——
【检测到厌胜类巫蛊残留波动,来源:床底东南角】
系统界面一闪而过,红字刺目。
她直起身,不动声色地把瓷碗推回去:“这药里加了夜交藤和茯神,本该宁心安神,可你们这煎法不对,火候过了,反倒伤脾。再这样下去,贵妃不止睡不好,连胃口都要坏。”
宫女低着头不说话。江知意却已抬脚往里走,金腰牌在袖口轻晃:“陛下亲授查案之权,我不光要看药,还得看人。让开。”
寝殿内光线昏沉,帷帐低垂。贵妃歪在榻上,眼神涣散,嘴里念叨着谁也听不清的碎语。床边香炉还冒着细烟,那味儿正是她在外头闻到的——蜜蜡混着腐木,烧得不急不缓,像是专门调过的比例。
她绕到床尾,假装被地毯绊了一下,身子猛地一歪,手肘顺势撞向梳妆台。妆奁“哐当”翻倒,玉粉盒滚了一地,铜镜砸在榻沿,震得床帷一抖。
就在这刹那,帘子底下扯出半截黑绳,末端连着个巴掌大的泥人,浑身钉满银针,胸口贴着张泛黄符纸,上头墨迹未干,写着生辰八字。
满屋人愣住。
江知意弯腰捡起,指尖刚碰上那泥人,系统再次弹出:
【巫蛊·控心咒】
作用:扰乱神志、激发偏执,持续施术可致疯癫
施术对象:贵妃
潜在扩散目标:帝王近身之人
她没说话,只把泥人往银盒里一塞,“咔”地扣上盖子。
贵妃突然尖叫:“这不是我的!谁放的?谁要害我?!”她挣扎着要起身,两名贴身宫女立刻扑上来,一个去抢银盒,一个想把泥人夺回去踩碎。
江知意侧身避开,扬声喝道:“这东西沾了百年尸土和毒砂,谁碰谁损阳气!你们不要命了?”
那两个宫女僵在原地,手悬在半空不敢动。
她打开盒盖,用银针挑起符纸一角,对着光亮处一照:“贵妃的生辰是三月初七酉时生,这上头写得清清楚楚。再看这泥人用的土——”她指甲刮下一点灰屑,“不是宫里常用的赤壤,是北郊乱葬岗的黑泥,混了陈年骨灰烧制而成。”
她抬眼扫过众人:“谁负责每日申时送香料进殿?站出来。”
殿内一片死寂。
角落里一个老太监腿一软,跪了下去,头磕在地上:“小的……小的只是照吩咐办事,香料是从内务府领的,每月初一换一批……小的不知情啊!”
“那你可知这香里掺了曼陀罗花粉、迷魂草根,还有少量朱砂?”她冷声问,“点久了,人会梦魇不断,醒来脾气暴躁,见谁都像仇人。贵妃最近是不是总说有人要害她?是不是连亲信宫女都打过?”
那太监抖得更厉害,一句话也说不出。
江知意合上银盒,转身走向门口:“这蛊术不是一天能成的。我猜,从贵妃第一次失眠开始,就有人在布这个局。用药掩盖症状,用香助长幻觉,再借她疯言疯语搅乱后宫。——可你们漏了一点。”
她顿住脚步。
“贵妃病得再重,也不该连药渣都被收走。昨夜皇帝咳血,药没人查;今早贵妃失控,药没人留。这不是治病,是遮掩。”
门外传来脚步声,周德全带着几名内侍匆匆赶来,脸色难看:“江大夫,陛下听说这儿出了事,让您立刻回暖阁。”
“不急。”她站在门槛上,回头看了眼贵妃,“先让人把这屋子封了。床板拆开查,香炉倒出来的灰烬一粒都不能丢。还有,把近三个月送香的记录调出来,我要看每一笔进出。”
周德全迟疑:“这……牵连太广,怕惹非议。”
“非议?”她冷笑,“等贵妃彻底疯了,指着皇帝说他是杀父仇人,那时候才叫非议?”
她大步走出寝殿,周德全紧跟着,压低声音:“您可别把事闹大。”
“不是我要闹大。”她盯着他,“是有人想让贵妃疯,还想让皇帝跟着疯。这蛊术能控一人,就能控两人。今天是贵妃,明天是谁?”
周德全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暖阁内,皇帝靠在榻上,脸色比昨儿更沉。见她进来,眼皮都没抬:“听说你掀了贵妃的殿?”
“找到了东西。”她把银盒放在小几上,打开,“您自己看。”
皇帝瞥了一眼,眉头皱起:“这是……巫蛊?”
“控心咒。”她指着泥人,“不求杀人,只求乱心。中术者会越来越偏执,疑神疑鬼,最后六亲不认。贵妃现在这样,就是它日日焚烧特制香料,配合埋在床下的蛊偶,慢慢侵蚀的结果。”
皇帝沉默片刻:“谁干的?”
“我不知道。”她摇头,“但我知道这术法需要持续施为,有人长期接触贵妃寝殿,还能调动乱葬岗的土、毒砂、符纸——这背后少不了内务府、焚香司,甚至……太医院的人配合。”
皇帝手指在扶手上敲了两下:“你怀疑宫里有人联手害她?”
“不止害她。”她盯着他,“是借她发疯,搅乱后宫,再让混乱蔓延到前朝。贵妃若指着大臣是奸臣,您信不信?若她说太子要弑父夺位,您会不会动怒?”
皇帝眼神一凛。
她继续说:“这术最狠的地方,是让人以为所有念头都是自己想的。等您哪天突然砍了忠臣、废了太子,您只会觉得是自己英明决断,不会想到——那是别人种在您心里的毒。”
皇帝猛地坐直,胸口起伏。
她取出随身铜镜,对准泥人空洞的眼眶:“您看这个。”
镜面映出的不是泥人,而是一张扭曲的脸,五官模糊,嘴巴微张,像是在念咒。
系统提示浮现:【残留意识影像,疑似施术者投影】
皇帝盯着那影子,脸色一点点发白。
“查。”他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冰,“六尚局、御膳房、焚香司、太医院,所有人,从今天起全部换防。贴身用的东西,一针一线都给我查。谁敢拦,以谋逆论处。”
“是。”周德全低头应下,退了出去。
江知意没动。
皇帝看向她:“你不怕?这事牵得深,你一个外臣女子,往前走一步,可能就是死路。”
“我怕。”她坦然道,“可我更怕看着人明明能救,却因为怕就不救。”
皇帝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问:“你师父是谁?”
“没人教我这些。”她笑了笑,“是我自己学的。”
皇帝没再问。
她转身要走,皇帝又叫住她:“等等。”
她回头。
“贵妃的事……别传出去。”
“传不传,不在我。”她淡淡道,“人在做,天在看。您压得住一时,压不住人心。”
她走出暖阁,风正从长廊尽头吹来,卷起檐角铜铃,叮当一声。
她站在台阶上,手里还攥着那个银盒,沉甸甸的。
远处宫墙渐暗,几盏宫灯次第亮起。
她低头看了眼盒缝里露出的一角符纸,墨迹在暮色里泛着暗光。
忽然,她抬手,把银盒往怀里一收,快步朝内务府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