馒头与西装:在泥泞里,给自己开一扇窗
老陈蹲在工地门口的台阶上,啃第三个冷馒头时,手指被馒头皮上的冰碴硌了一下。风裹着沙尘往衣领里灌,他缩了缩脖子,看着远处写字楼亮着的灯——那些窗户里的人,大概正坐在暖烘烘的屋里吃热饭吧。
这是他来城里的第三个月,干的是最累的钢筋活,每天天不亮上工,天黑透才下工,工钱却要等工程结项才发。身上的外套是去年从旧货市场淘的,袖口磨破了边,里面的秋衣洗得发皱;鞋子更不用说,鞋底裂了道缝,昨天踩进积水里,至今还潮乎乎的。
前几天工地食堂的师傅请假,他就靠馒头配自来水填肚子。夜里躺在板房的铁架床上,听着工友们的呼噜声,老陈总忍不住想:这辈子是不是就这样了?在泥地里刨食,穿破衣,啃冷馒头,等干不动了,就回乡下守着半亩薄田,悄没声儿地老下去。
那天收工,他路过街角的旧货店,玻璃橱窗里挂着一件深灰色的西装。西装不算新,袖口有淡淡的磨损,但版型很挺,不像他身上的衣服那样软塌塌的。老陈盯着那西装看了好久,想起年轻时在村里当文书,第一次穿中山装去开会的样子——那时候他也觉得自己有奔头,能把日子过亮堂。
“师傅,这西装多少钱?”他犹豫了半天,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店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看了看他沾满水泥的手,又看了看西装,说:“小伙子,这西装是别人定制的,就穿过一次,你要是真心要,给二十块吧。”
老陈摸了摸口袋,只有十五块——那是他省下来打算买感冒药的钱。他攥着钱,脸有点红:“大爷,我就十五块,行不行?我……我想穿它去面试。”
老人愣了愣,笑着把西装取下来:“行,十五就十五。这衣服啊,穿在有心劲的人身上,才不算浪费。”
回到板房,老陈把西装摊在床板上,仔仔细细地拍掉上面的灰,又找工友借了块肥皂,把自己那件唯一还算干净的白衬衫洗了。夜里板房没暖气,衬衫晾在铁丝上,冻得硬邦邦的,他就揣在怀里焐着,第二天早上穿的时候,还带着点体温。
他要面试的是个小区保安的工作——比在工地轻松,能按时发工资,还能穿干净衣服。去面试的路上,他特意绕到公共厕所,对着镜子把头发梳整齐,又把西装的扣子扣好。镜子里的人,虽然脸上还有没洗干净的水泥印,眼睛却亮了不少,不像以前那样,总耷拉着眉梢。
面试他的是小区物业的王经理,看了看他的简历,又看了看他的西装,有点惊讶:“你以前在工地干活,怎么想着穿西装来面试?”
老陈攥了攥衣角,认真地说:“王经理,我知道我干工地的,看着粗,但我想好好干这份工作。穿西装来,是想让您知道,我把这份工作当回事,也把自己当回事。哪怕我现在穷,啃冷馒头,但我不想一直丧着——愁也是一天,笑也是一天,不如拾掇干净点,给自己争点劲。”
王经理听完,笑了:“你这话说得实在。我们要的就是你这份‘把自己当回事’的劲儿。明天就能来上班。”
那天晚上,老陈买了个热乎的肉包子,坐在小区的长椅上吃。包子的热气扑在脸上,暖得他鼻子有点酸。他摸了摸身上的西装,虽然不是什么名牌,却让他觉得,日子好像真的有点不一样了——不是说突然就富了,而是心里有了光。
上班后,老陈每天都把西装穿得整整齐齐,小区里的业主见了他,都会笑着打招呼。有次一位阿姨看他总穿同一件衬衫,就把家里老伴没穿过的新衬衫送给了他;还有位大叔知道他没地方晾衣服,特意让他把衣服晾在自己家的阳台。
老陈也没闲着,他利用下班时间学小区管理的知识,业主有需要帮忙的,他随叫随到——帮老人提菜,帮上班族看孩子,甚至还自学了简单的家电维修,谁家水管漏了、灯泡坏了,他都能搭把手。
半年后,物业提拔他当保安队长,工资涨了不少。他终于不用再啃冷馒头,能每天在食堂吃热饭,还给家里寄了点钱。有天他路过之前的旧货店,特意进去跟老人说了声谢谢,老人看着他的样子,笑着说:“我就说吧,有心劲的人,日子不会一直差。”
老陈现在还留着那件西装,虽然已经有点旧了,他却舍不得扔。他知道,那件西装不是什么“转运符”,真正让他跳出苦日子的,是他自己——是他愿意在啃冷馒头的时候,花十五块钱买一件西装,是他愿意在难的时候,不丢了“把自己当回事”的劲儿。
就像他常跟新来的年轻保安说的:“咱们穷的时候,别先把自己看扁了。哪怕只有一个馒头,也要热乎着吃;哪怕只有一件旧西装,也要穿得整齐。日子再难,只要心里有劲儿,能笑着过,就不算输——这才是真的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