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连厨房飘来的香气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雷蒙德的目光变得无比郑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看向云澈:
“根据联邦《自然人保护法》及《特殊收养条例》,经过军部特殊事务处核准,以及云澈本人的意愿确认……”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
“即日起,云澈,正式成为我雷蒙德·阿瑞斯的养女,是阿瑞斯家族名正言顺的幼女!”
话音落下,他宽厚的手掌重重拍在电子文件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仿佛为这个宣告盖上了最坚实的印章。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雷焱的背脊挺得更直了,看向云澈的目光里,那种别扭的保护欲似乎沉淀下来,多了一丝“名正言顺”的坚定。
雷曼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飞快地眨动了一下,攥着桃木剑挂件的手又收紧了几分,心跳快得像是要撞破胸腔。
老元帅雷罡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牵动了一下,握着元帅杖的手松弛下来。
艾伦管家无声地鞠了一躬,姿态标准。
只有雷烁,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脸上的笑容淡去,眉头拧了起来,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想说什么。
“等等!”雷烁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带着明显的不服气和质疑,
“爸!这就定了?收养一个……来历不明、还随时可能把房子拆了的小怪物?”
他手指毫不客气地指向正试图用小舌头舔干净杯沿残留草根水的云澈,
“就因为她是什么‘自然女性’?这太草率了!谁知道她那些装神弄鬼的把戏会不会给家里招来更大的麻烦?老三的实验室就是前车之鉴!”
他刻意加重了“小怪物”和“装神弄鬼”几个字,眼神挑衅。
“雷烁!”
雷焱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赤红的狮瞳怒视着弟弟,
“你嘴巴放干净点!她是我妹!也是你妹!”
雷曼虽然没有说话,但藏在镜片后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
直直刺向雷烁,紧握的拳头抵在腹部,那枚桃木剑挂件似乎变得灼热。
老元帅雷罡的眉头也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元帅杖尖轻轻点地。
雷蒙德元帅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狮瞳中射出慑人的寒光,正要开口训斥这个不知轻重的二儿子。
就在这剑拔弩张、家庭会议即将变成兄弟阋墙战场的关键时刻——
“唔。”
一声轻微的、带着点鼻音的咕哝声响起。
是云澈。
她似乎终于放弃了那杯难喝的草根水,把它推得离自己远了一点。
然后,在所有人或愤怒、或紧张、或不满的目光注视下,
她慢吞吞地从自己宽大的深灰色道袍袖子里……开始往外掏东西。
不是一张符纸。
也不是一瓶丹药。
更不是一块肉脯。
她掏啊掏,动作不紧不慢,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
哗啦!
第一块东西被掏了出来,砸在光洁昂贵的红木会议桌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那赫然是一块比成年男人巴掌还大、边缘带着狰狞锯齿、颜色暗沉如黑铁、表面还残留着干涸墨绿色血迹的虫族背甲碎片!
碎片落在雷烁面前,吓得他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脖子。
但这只是开始。
哗啦!哗啦!哗啦!
云澈的小手像连接着某个异次元虫巢,一块又一块形态各异、
散发着浓烈腥气和战场硝烟味的虫族甲壳部件被她源源不断地掏出来,随意地丢在红木长桌上!
有粗壮如树干、带着尖锐倒刺的虫族节肢;
有厚重如盾牌、布满坑洼撞击痕迹的胸甲;
有边缘锋利如刀、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镰刀状前肢;
甚至还有一颗被某种巨力硬生生拧下来、复眼破碎、口器大张的狰狞虫族头颅!
坚硬、冰冷、狰狞、带着死亡和战场气息的虫族残骸部件,如同垃圾般被倾倒出来!
很快就在光洁的红木长桌上堆起了一座散发着浓烈腥气和无形煞气的小山!
彻底覆盖了那份价值连城的电子文件,也压住了艾伦管家精心摆放的骨瓷咖啡杯(杯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浓烈的、属于虫族的特有腥膻味瞬间压倒了咖啡的香气,弥漫在整个会议室。
那狰狞的残骸和破碎的头颅,冲击着每个人的视觉神经。
雷蒙德元帅和老元帅雷罡还好,只是微微蹙眉。
艾伦管家脸色发青,看着自己心爱的古董咖啡杯被压在虫族甲壳下,手指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雷焱和雷曼也屏住了呼吸。
雷烁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垃圾山”和近在咫尺的狰狞虫头吓得脸色微白,胃里一阵翻涌,那句“小怪物”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了。
就在所有人都被这堆“见面礼”震得说不出话时,云澈终于停止了“倾倒”。
她拍了拍小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其实沾了点虫甲上的墨绿血迹),
然后伸出小手指,随意地在那堆散发着凶戾气息的虫族残骸上点了点。
每一块被点到的甲壳碎片、节肢、甚至是那颗狰狞的头颅表面,
都清晰地浮现出一些东西——
那是用某种暗红色的、仿佛未干涸的“颜料”(雷曼敏锐地嗅到了朱砂和…灵气的味道?)绘制的扭曲符文!
符文线条古朴玄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镇压和净化意味,与虫族甲壳本身残留的凶煞秽气形成鲜明对比,如同给凶器套上了枷锁。
“见面礼。”
云澈抬起头,琉璃般的眸子平静地扫过桌边的众人,
最后落在主位的雷蒙德元帅身上,清脆的童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辟邪。”
她顿了顿,似乎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用途,又补充了一句:
“挂门口,或者……垫桌脚。”
语气理所当然,好像这些能吓哭普通士兵的虫族残骸,最大的价值就是当个镇宅的石头或者……家具的垫片。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死寂。
只有厨房飘来的烤肉香和厨宝三号隐约的“大道”吟诵还在顽强地试图融入这诡异的氛围。
“噗……”
一声压抑不住的闷笑打破了寂静。
是雷焱。
他看着那堆“辟邪镇宅”的虫族残骸,再看看云澈那一脸“礼轻情意重”的平淡表情,
又想起刚才雷烁被吓得缩脖子的样子,之前积攒的怒气瞬间被巨大的荒诞感冲散了。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大步走到那堆虫甲前。
“谢了!妹妹!”
他声音洪亮,带着一种畅快的笑意,毫不犹豫地伸出手,
从“小山”顶端抓起那块最大、最厚重、布满撞击坑洼、刻着最醒目辟邪符文的胸甲。
沉重的甲壳入手冰凉坚硬,那暗红的符文仿佛带着暖意。
他掂量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
“这玩意儿够厚实!挂我院子大门上正合适!看哪个不长眼的还敢来挑衅!”
说着,还挑衅似的瞥了脸色发青的雷烁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