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径直走到云澈面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夕阳的光线,在小小的身影上投下一片阴影。
云澈感觉到光线变化,慢吞吞地抬起头,腮帮子还鼓鼓囊囊地嚼着肉脯,清澈的眼眸平静无波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颗会移动的萝卜。
雷炎被她这种纯粹又茫然的目光看得心头一梗。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觉得喉咙发紧。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摸口袋里的纸鹤,却摸了个空——那玩意儿被他紧紧攥在手心里,都快被汗水浸透了。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喉咙,声音干涩地挤出几个字:
“喂……”
云澈眨眨眼,没动,继续嚼。
雷炎额角的青筋跳了一下,强忍着暴躁,把声音又压低了一点,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近乎笨拙的别扭:
“……那个……纸鸟……”
云澈终于把嘴里的肉脯咽了下去,伸出小舌头舔了舔沾着油光的嘴唇,
然后慢吞吞地、极其自然地,从她宽大的新道袍袖子里——那个仿佛连接着异次元的袖袋——掏啊掏。
在雷炎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她掏出了一小叠……和他口袋里那只一模一样的、用泛黄符纸折叠成的千纸鹤。
粗略一看,起码有十几只。
她非常大方地,把这一叠符纸千纸鹤往前一递,递到雷炎僵硬的鼻子底下。
“给。”
清脆的童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只是在递一张擦嘴的纸巾,“叠着玩。”
她顿了顿,似乎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用途,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平淡:
“也能挡点小灾。”
雷炎:“……”
他看着眼前这一大把轻飘飘的、画着鬼画符的纸鹤,
再想想自己口袋里那只边缘焦黑、救了自己一命的“功臣”,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巨大的冲击力再次席卷了他。
叠着玩?
挡点小灾?
她知不知道她口中的“小灾”,放在战场上就是能要人命的东西?!
她知不知道她这随手一叠的“玩具”,在刚才那生死关头意味着什么?!
他雷炎,联邦第一军校的格斗尖子,雷蒙德元帅的长子,战场上从不畏惧死亡……
今天却被一个五岁小女孩随手叠的纸鸟救了命?
而对方的态度,就像送了他一把炒豆子那么随意?
这感觉……
比被人当众打脸还特么酸爽!
雷炎的脸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耳根子却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地漫上了可疑的红晕。
他死死盯着云澈那双清澈见底、毫无杂质的琉璃眼眸,想从中找到一丝戏谑、得意或者别的什么情绪,
却只看到一片纯粹的……“你要不要?不要我收回了?”的询问。
“……”
雷炎猛地伸出手,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一把将那叠符纸千纸鹤抓了过来,
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着什么稀世珍宝,又像是怕对方反悔。
那叠纸鹤被他攥得变了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谢……谢了。”
两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前所未有的生涩和别扭。
说完,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猛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地走了,背影僵硬得像一块移动的钢板。
只有那对红得快要滴血的耳朵尖,暴露了他内心翻江倒海的震动。
云澈歪了歪小脑袋,看着雷炎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清澈的琉璃眼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疑惑。
这个红毛哥哥……好奇怪。
上次想用毒纸害她(她闻到了符纸上附带的恶意和腐蚀性能量),被她折成了纸鹤。
这次又来要纸鹤?
还脸红?
人类的情绪……真复杂。
她摇摇头,决定不想了。
还是她的萝卜苗和下午的虫肉脯比较重要。
她低下头,继续用小木棍在泥地上画她的“缩地成寸符”草稿,小嘴无意识地咀嚼着,腮帮子又慢慢鼓了起来。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小小的、穿着深灰色道袍的身影上,
也洒在不远处被雷炎捏得皱巴巴、却被他小心翼翼揣进怀里最贴身口袋的那叠符纸千纸鹤上。
角落的阴影里,雷曼悄无声息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蛇瞳精光闪烁,
手中的光脑屏幕上,正回放着刚才雷炎从云澈手中接过纸鹤时,
他偷偷扫描到的、那一闪而逝的微弱能量波动曲线图。
他默默新建了一个文件夹:【project crane-Guardian(符鹤守护计划)】。
而在走廊拐角,目睹了全过程的雷烁一脸震惊。
他手里端着的咖啡杯倾斜着,褐色的液体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也浑然不觉。
“我……我靠?”他喃喃自语,表情像是生吞了一只活蹦乱跳的星斑虫,
“老大……他……他刚才是不是脸红了?他居然……找澈澈要东西?还……道谢了?”
元帅府傍晚的宁静(?),似乎被一股全新的、名为“妹控觉醒”的微妙风暴悄然搅动。
只有当事人云澈,依旧沉浸在“空间节点”和“烤肉火候”的世界里,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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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帅府地下三层的合金闸门在雷曼身后无声闭合,将花园里萝卜苗的泥土气息和厨房飘来的蜜炙虫翅甜香彻底隔绝。
空气瞬间变成冰冷的、带着金属与臭氧的味道。
走廊顶灯投下惨白的光,在他苍白的脸上切割出冷硬的阴影。
他怀里紧抱着一个铅灰色密封箱,细瘦的手指因用力而关节发白——里面是刚从云澈那里“交易”来的符纸千纸鹤。
实验室厚重的防爆门滑开,露出内部景象。
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一座科技的丛林。
曲面光屏悬浮在半空,流淌着瀑布般的幽蓝数据流。
精密机械臂如同金属藤蔓,从天花板垂落,末端探针闪烁着微光。
中央实验台上,那只边缘带着焦痕的符纸千纸鹤被固定在超导磁悬浮基座上,
周围环绕着高敏度的粒子捕捉网、量子共振扫描仪和能量场干涉器,冰冷的仪器构成一个森严的包围圈。
雷曼将密封箱小心地放在备用台上,打开。
十几只崭新的符纸千纸鹤静静地躺在防辐射衬垫里,每一只翅膀边缘都用暗红朱砂勾勒着细微扭曲的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