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礁滩的夜,浓得化不开。
我立在灵舟船头,蚀灵金的玉盒在储物袋里沉甸甸的,像揣着一块冰。子时已过,四周只有死水般的寂静,连风似乎都绕开了这片被诅咒的水域。礁石黑黢黢的,像一头头潜伏的巨兽,在几乎凝固的雾气里露出狰狞的轮廓。神识在这里像是陷入了泥沼,延伸不出多远便被那股阴冷的死气弹回。
他在哪?墨老。这老狐狸,是考验我的耐心,还是布下了什么我看不穿的杀局?
时间一点点流逝,指尖因为用力握着船舷而有些发白。就在我几乎要断定这是个陷阱,准备催动灵舟后退时,前方浓雾深处,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两点绿光。
幽幽的,飘忽不定,像坟地里的鬼火,正缓缓向我靠近。
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随之弥漫开来,比我体内万毒真元的冰冷更甚,那是一种纯粹的、属于死亡的气息。我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万毒道基悄然加速旋转。
绿光近了,是一艘船。一艘完全由惨白骨头拼凑成的小舟,无声地滑过暗紫色的水面。船头站着两个身影,裹在破烂的灰袍里,兜帽遮面,只有两点绿光从阴影中透出。它们没有活人的气息,只有浓郁的尸煞之气,像两具能活动的骷髅。
骨舟在我前方停下,一个灰袍人抬起枯骨般的手,无声地指向雾气更深处。没有言语,没有神识交流,只有冰冷的指令。
我喉咙有些发干。跟上去?前面是龙潭还是虎穴?不跟?此刻退走,等于彻底斩断了与墨老的联系,之前种种,包括这蚀灵金,都可能变成催命符。
心一横,我操控灵舟,跟在了那艘诡异的骨舟后面。骨舟行进轨迹刁钻,七拐八绕,似乎在避开某些看不见的危险。四周雾气里,偶尔传来细微的刮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礁石上爬行,让人毛骨悚然。我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大意。
终于,前方雾气淡去,一座不大的黑色礁石岛出现在眼前。岛上燃着一堆篝火,火焰竟是幽蓝色的,跳动着,将周围映得一片诡谲。火堆旁,背对着我,坐着一个黑袍人。
那就是墨老。
我跃上岸,脚步落在礁石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在距离他约三丈的地方站定。这个距离,我能看清他佝偻的背影,也能随时做出反应。
他缓缓转过头。
兜帽下,是一张平淡无奇的中年人的脸,苍白得像纸,嘴角却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诡异的笑意。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如同两个漩涡,多看一会儿,仿佛连心神都要被吸进去。
“你来了。”他的声音直接在我脑海响起,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东西带来了?”
我抿紧嘴唇,取出那玉盒,托在掌心,没有说话。在他面前,任何多余的话语都可能暴露弱点。
他的目光落在玉盒上,漩涡般的眼睛微微波动了一下。“很好。赵元那个废物,果然没让我失望。”
我心下一凛。他果然对一切了如指掌。这种被人完全看透的感觉,比面对千军万马更让人心悸。
“你要蚀灵金做什么?”我压下不安,沉声问,试图夺回一点主动。
他嘴角那诡异的笑意加深了,像刀刻上去的。“做一笔大生意。青霄门和蛟族,正在搞一个很有趣的玩意儿,叫‘升仙台’。”
升仙台?我心头一跳,隐约听过这个名号。
“他们妄想抽取万千生灵的灵根气血,铺就元婴之路?可笑,更可悲。”他的语气带着讥诮,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漠然,仿佛在谈论蝼蚁的生死,“这蚀灵金,是稳住那邪阵的关键之一。少了它,他们的美梦,就得推迟些时日了。”
抽取生灵灵根气血?我背后瞬间沁出冷汗。青霄门竟疯狂至此!这已非正道,简直是魔行!
“你告诉我这些,想让我做什么?”我强迫自己冷静。他透露这等机密,绝不只是闲聊。
“很简单。”他的目光重新锁住我,那漩涡般的眼睛似乎能洞穿我所有想法,“我需要一个人,在他们阵法将成未成之际,潜入核心,把这点‘小礼物’放进去。”
他屈指一弹,一枚龙眼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布满血色纹路的珠子飘到我面前。珠子内部,蕴含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极不稳定的毁灭性能量。
“此物名为‘崩阵子’,遇强灵则爆。效果嘛……你会喜欢的。”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递过一颗糖果。
让我去炸升仙台?这简直是让我去送死!那地方必然是龙潭虎穴,金丹修士恐怕都有去无回!
“我凭什么要去?”我声音冷硬,“这对我有何好处?”
“好处?”他干涩地笑了起来,像夜枭啼哭,“好处就是,你能亲眼看着青霄门根基动摇,看着柳擎苍的美梦破碎。好处就是,事成之后,我给你真正修复道基,甚至……凝练毒丹的法门。”
他顿了顿,目光如毒针般刺来:“况且,你以为你还有退路?青霄门会放过你?唯有与我合作,你才有一线生机,一丝……复仇的希望。”
威胁与诱惑,赤裸而尖锐。
我沉默着,内心翻江倒海。复仇,变强,活下去……这些我日夜渴望的东西,此刻与这九死一生的任务捆绑在一起。风险巨大,但墨老画出的饼,又恰好是我最无法抗拒的诱惑。独自挣扎,迟早是死。与他合作,虽是火中取栗,却或许真有一线生机。
“时间,地点,接应。”我抬起头,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声音因紧绷而沙哑。我没有选择。
墨老嘴角的笑意蔓延开来,仿佛早已笃定我的答案。
“时机未到。你先提升实力。这蚀灵金,归你了,足以让你修为再进一步。崩阵子和具体计划,届时自会告知。”
他挥袖收回那枚危险的崩阵子。“回去吧。耐心等待。用你之时,我自会寻你。”
说完,他便转回身,面向那幽蓝篝火,不再看我,仿佛我已是一枚落定的棋子。
那两个灰袍使者无声飘回骨舟,绿油油的眼睛再次望来,示意离开。
我深深看了一眼墨老那融入黑暗的背影,将玉盒收回储物袋,转身走向灵舟。
这一步踏出,我便彻底成了他棋盘上一枚更重要的暗棋,指向那风暴的核心——升仙台。
驶离鬼礁滩,浓雾重新合拢,将身后的诡异隔绝。前路未知,凶险更甚,但胸腔里那团复仇的火焰,却因这险恶的盟约,燃烧得更加炽烈。
这步暗棋,已落。风暴,正在酝酿。而我,需在风暴来临前,变得足够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