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石穴里的“净丹”越积越多。
几个粗糙的石瓶已经装满,埋藏在尘土之下,像沉睡的火山,安静地积蓄着力量。蚀骨丹转化的固元粉,腐脉丹转化的温络散,甚至那风险极高的焚血魄丹转化而来的赤红药粉……它们是我在这黑暗里一点点偷窃、淬炼出的宝藏。
但宝藏不能永远埋藏。
我需要将它们转化为更实际的东西——信息,物资,甚至……可能的盟友。
烬墟黑市,那个矿奴间流传的、如同阴沟老鼠聚集地的所在,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中。那里流通着一切见不得光的东西,或许,也流通着生存的缝隙。
去黑市,需要筹码。灵石?我一穷二白。原石碎屑?价值太低。唯有这些“净丹”,是我手中独一无二的硬通货。
但如何出手?直接拿着去,无异于稚子抱金过市。我必须伪装。
我在垃圾堆里翻找,找到一件不知哪个死去的矿奴遗落的、更加破烂宽大的斗篷,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和汗臭。又找到些湿泥和煤灰,胡乱涂抹在脸上、脖颈、手臂所有可能裸露的皮肤上,直到看不出原本的年纪和性别。我甚至故意弓起背,让步伐变得蹒跚沉重。
对着岩壁上模糊的水影,我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老妪。
很好。
挑了一个巡逻间隙的深夜,我将一小瓶温络散——药性最温和,最不容易出问题的一种——仔细藏进斗篷内衬,像一道真正的幽灵,滑向了烬墟黑市所在的废弃矿道群。
这里比以往更加混乱。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贪婪的气息。交易在阴影里快速进行,低声的讨价还价,物品迅速的交换,然后双方立刻隐入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许多面孔都隐藏在兜帽或污垢之后,眼神警惕而冰冷。
我缩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学着其他人的样子,低着头,偶尔用嘶哑模糊的声音,向路过的人低声重复:“……好药……治内伤……”
无人理会。直到一个同样裹得严实、眼神却透着精明算计的男人在我面前停下。
“什么药?”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怀疑。
我缓缓伸出手,掌心摊开一小撮温络散。那纯净的药粉和淡淡的清香,在这充满污浊与毒气的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男人眼中精光一闪,迅速蹲下,用手指捻起一点,放在鼻下仔细嗅闻,甚至用舌尖极轻地舔了一下。
他身体猛地一震,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贪婪:“哪来的?!”
“祖传……最后一点了……”我模仿着老妪的气若游丝,含糊道,“换……灵石……或者……消息……”
他死死盯着我掌心的药粉,呼吸急促,显然知道这东西的价值远超寻常黑市能见到的劣等货色。
“你等着!”他猛地起身,迅速消失在黑暗里。
我心里一沉。坏了。他要么去叫人了,要么去报告巡查弟子了!这药太好了,好到引起了不该有的注意!
果然,没过多久,一阵刻意放轻却带着压迫感的脚步声从两个方向逼近。
是青霄门的巡查弟子!他们特有的制式皮靴踩在碎石上的声音,我绝不会听错!
被包围了!
电光火石间,我没有任何犹豫!求饶?解释?在这黑市,面对巡查弟子,毫无意义!
就在两道穿着青霄门低级弟子服饰的身影从拐角出现,目光锁定我,手按向腰间佩剑的瞬间——
我猛地扬手,将早已藏在另一只手里的、一小撮未经净化的、颜色诡异气味刺鼻的腐脉丹原渣,狠狠朝着他们脸上撒去!
“什么东西!”
“毒!小心!”
两人猝不及防,下意识闭眼挥手格挡,阵脚瞬间大乱!
就是现在!
我像受惊的狸猫,猛地从他们中间的缝隙窜了出去,朝着最复杂狭窄的岔道亡命飞奔!
“站住!”
“找死!”
身后传来惊怒的吼声和追赶的脚步声!
不能让他们追上!一旦被抓住,搜出身上的净丹,后果不堪设想!
我对这片区域的地形远比他们熟悉!七拐八绕,利用一个个堆积的废料堆和天然岩柱作为掩护,拼命拉开距离。
但他们追得很紧,修为明显比我高,速度更快!
这样下去不行!
前方出现一条岔路,一条通往更复杂的废弃区,另一条……通往那个我知道的、终年寒气刺骨的废弃寒潭!
一个疯狂的计划瞬间成型!
我猛地转向,冲向寒潭方向!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几乎能听到他们粗重的呼吸声!
就在快到寒潭入口时,我故意脚下一个踉跄,速度骤减!
“抓住她!”
一只大手猛地从后面抓向我的斗篷!
就在指尖触及斗篷的瞬间,我借着前冲的惯性,身体猛地向下一沉,一个狼狈的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这一抓,同时将怀里那瓶温络散故意甩飞出去!
石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噗通”一声,落入了漆黑冰冷的寒潭之中,瞬间沉没。
“妈的!”追击的弟子骂了一句,注意力似乎被那沉没的石瓶吸引了一瞬。
而我,利用这争取来的刹那,如同壁虎般贴地疾窜,扑进了寒潭旁一处极其狭窄、被垂落钟乳石掩盖的岩石裂缝里,死死屏住呼吸,收敛所有气息。
两名弟子冲到潭边,看着漆黑冒寒气的潭水,又警惕地扫视四周。
“掉进去了?”
“搜!她肯定跑不远!那药有问题!”
两人开始仔细搜查周围,剑鞘不断敲打着岩石。
我的心跳如擂鼓,紧紧贴着冰冷刺骨的岩石,一动不敢动。怀里剩下的那点腐脉丹原渣散发着微弱的毒气,被我小心掩盖。
他们搜得很仔细,越来越近。
其中一人,正好走到了我藏身的裂缝前,弯下腰,似乎想查看里面。
不能再等了!
就在他弯腰的瞬间,我猛地从阴影中暴起!将全身重量和那点微薄的灵力全部灌注于手臂,握着一块边缘锋利的燧石,狠狠扎向他的脖颈!
噗嗤!
燧石远不如刀剑锋利,但在巨大的力量和精准的角度下,依旧撕裂了他的皮肉!
他眼睛猛地瞪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难以置信地看着从裂缝里扑出的、如同恶鬼的我。
另一名弟子听到动静,惊骇回头:“师兄!”
我没有任何停顿,趁着他震惊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将还在挣扎的这名弟子猛地推向寒潭!
“不——!”
他踉跄着,带着绝望的惊叫,跌入了那漆黑冰冷的潭水中,扑腾了两下,便迅速沉了下去,只留下一圈圈扩散的涟漪。
剩下的那名弟子彻底惊呆了,脸色惨白如纸,握着剑的手都在发抖。
我转过身,脸上涂抹的煤灰和湿泥被汗水冲开,露出一双冰冷疯狂、不属于老妪的眼睛,死死盯住他。
他吓得怪叫一声,竟然不敢上前,转身就想跑!
不能让他跑掉!
我猛地扑上去,从后面死死抱住他的腰,两人一起重重摔倒在地!他疯狂挣扎,手肘不断向后撞击我的肋骨,剧痛传来!
我发狠,一口咬在他肩膀上,牙齿深深陷入皮肉,血腥味瞬间充满口腔!
他痛得惨叫!
混乱中,我摸到了他掉落的佩剑,冰凉的触感让我一个激灵!
没有思考的时间!
我抓起剑,翻身压住他,朝着他的胸口,狠狠刺了下去!
阻力,然后是一声闷响。
温热的液体再次喷溅到我脸上。
身下的挣扎迅速微弱下去,最终停止。
我喘着粗气,瘫坐在尸体旁,看着寒潭表面最后一点涟漪彻底平息,又看看身边另一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完了。
彻底完了。
杀了青霄门的巡查弟子。
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
冰冷的恐惧和后怕如同潭水,瞬间淹没了我。但很快,一种更深的、破罐破摔般的狠厉涌了上来。
我迅速行动起来。
将两具尸体身上的所有东西搜刮一空——几块低阶灵石,一些杂物,还有他们的身份令牌。然后将尸体一具沉入寒潭深处,另一具拖到偏僻处用碎石勉强掩盖。
仔细清理掉所有打斗和血迹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我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靠着岩壁滑坐下去,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黑市远处的喧嚣似乎依旧,无人知晓刚才发生在这僻静处的血腥。
我低头,看着自己还在微微颤抖、沾满血迹和污垢的手。
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
从这一刻起,每一步,都将踩在更深的刀尖之上。
但我握紧了怀中那几块搜刮来的、带着血气的灵石。
值得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活下来了。
并且,拿到了一点继续往下走的资本。
在绝对的黑暗里,资本往往沾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