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糖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供客人休息的丝绒软榻上。
她闭着眼,脸色白得像纸,只有那枚粉色的糖果钻戒还套在手上,闪着刺眼的光。
寒凌夜站在软榻边,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死死盯着那个满头大汗的医生。
“就在这说。”
医生哆嗦了一下,手里的听诊器差点掉在地上。
他看了一眼周围竖着耳朵的几十号人,又看了一眼昏迷的苏婉糖,咬了咬牙。
“寒总,这件事……涉及隐私,而且情况比较特殊,还是借一步说话比较好。”
寒凌夜的眼皮跳了一下。
特殊?
什么叫特殊?
绝症?
还是什么治不好的怪病?
无数种恐怖的念头在他脑子里疯狂乱撞,撞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是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这辈子没怕过什么。
哪怕是被人拿枪指着头,哪怕是面对几十亿的亏损,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可现在,他怕了。
怕得手都在抖。
“曹兴杰。”
寒凌夜喊了一声。
一直守在旁边的曹兴杰立刻上前,神色凝重。
“看好她,”寒凌夜指了指软榻上的人,“少一根头发,我要你的命。”
“是。”
曹兴杰立刻站到了苏婉糖身边,像尊门神一样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寒凌夜转过身,一把揪住医生的衣领,像是拎小鸡一样,直接把他拖向了角落里的休息区。
医生被勒得差点翻白眼,脚尖离地,踉踉跄跄地跟着。
到了角落,寒凌夜手一松。
医生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大口喘气。
还没等他气喘匀,一只大手已经撑在了他身侧的沙发背上。
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
寒凌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双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说。”
只有一个字,带着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医生不敢再耽搁,手忙脚乱地从随身携带的便携式检测仪里打出一张单子。
那是刚刚抽血做的快速化验。
他双手颤抖着,把单子递了过去。
“寒总,您先别急,夫人她……她身体机能没有大问题,不是生病。”
听到不是生病四个字,寒凌夜紧绷的肩膀稍微松了一点点。
既然不是生病,为什么会突然晕倒?
为什么脸色那么难看?
他一把抢过那张单子。
上面密密麻麻全是英文缩写和数字。
视线在纸上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一个被红笔圈出来的数值上。
hcG。
数值高得离谱。
后面还跟着一个向上的箭头。
“这是什么?”
寒凌夜把单子拍在医生面前的茶几上,力道大得让玻璃桌面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说人话。”
医生缩了缩脖子,咽了口唾沫。
“寒总,这个数值……是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
医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这个数值升高,通常只有一种情况。”
寒凌夜盯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像是要跳出来。
医生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恭喜您,寒总。”
“夫人怀孕了。”
“根据数值推断,大概七周左右。”
轰——
寒凌夜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瞬间消失。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只有怀孕这两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在他耳边不断回响。
怀……孕?
糖糖?
寒凌夜整个人僵在原地,维持着那个撑着沙发的姿势,一动不动。
那双总是带着杀气和冷漠的眼睛,此刻却是一片茫然。
空白。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或者是这个医生在跟他开什么恶劣的玩笑。
他是寒凌夜。
是A市人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
是一个手上沾满鲜血,在阴谋和算计中长大的怪物。
他这样的人,注定是断子绝孙的,也从来没想过要有后代。
把那种肮脏的、暴戾的基因传下去,那是对生命的不负责任。
他只要有苏婉糖就够了。
只要这束光能照在他身上,他就心满意足了。
可现在……
医生说,她怀孕了?
那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小傻子,肚子里有了他的种?
“你……再说一遍。”
过了好半天,寒凌夜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声音轻得像是在做梦。
医生看着寒凌夜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的恐惧反而消散了一些。
看来这位寒爷,也是个普通男人。
“寒总,千真万确。”
医生指了指那张单子。
“夫人最近是不是嗜睡?胃口变好?偶尔还会恶心?”
寒凌夜的瞳孔猛地收缩。
是。
全中。
这几天苏婉糖总是睡不醒,开会的时候在他怀里睡,坐车也睡。
以前只吃得下一小碗饭,最近能吃两碗,还总是喊饿。
他还以为是她心情好,身体养好了。
原来……
原来是因为这个。
寒凌夜慢慢直起腰。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这双手,握过枪,拿过刀,签过几百亿的合同。
现在,这双手竟然创造了一个生命?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从心底最深处涌了上来。
是狂喜。
是那种要把人淹没的、不知所措的狂喜。
但紧接着,另一种更深沉的恐惧又冒了出来。
“她刚才晕倒……”
寒凌夜猛地看向医生,眼神瞬间变得凌厉。
“是不是因为孩子?这孩子对她身体有害?”
如果这个孩子会伤害到苏婉糖。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不要。
在他这里,苏婉糖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甚至比他自己的命还重要。
医生脸上的笑容收敛了,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这就是他刚才为什么要借一步说话的原因。
“寒总,这就是我要跟您说的第二个问题。”
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变得严肃。
“从生理上讲,夫人的身体很健康,怀孕本身没有太大风险。”
“但是……”
医生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
“您也知道,夫人的心智……并不成熟。”
“她现在的心理年龄,可能只有几岁。”
“怀孕是一个漫长而辛苦的过程,身体会发生巨大的变化,分娩更是伴随着剧痛和风险。”
“对于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女性来说,这都是巨大的挑战。”
“而对于夫人来说……”
医生叹了口气。
“她可能根本无法理解自己身体里发生了什么。”
“她会害怕,会恐慌,甚至可能会因为无法承受这种变化而产生心理应激反应。”
“而且,将来孩子出生后,她是否有能力抚养?这都是很现实的问题。”
医生的话,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在了寒凌夜身上。
刚才那股狂喜瞬间冷却。
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现实。
是啊。
糖糖自己还是个孩子。
她连打雷都会吓得钻进他怀里。
连稍微苦一点的药都不肯吃,怎么去承受怀胎十月的辛苦?怎么去承受分娩的剧痛?
寒凌夜沉默了。
他转过头,透过休息区的屏风缝隙,看向远处躺在软榻上的那个小身影。
她那么小,那么软。
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现在,这个瓷娃娃的肚子里,多了一个小生命。
那是他和她的血脉相连。
寒凌夜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打火机,那是他烦躁时的习惯动作。
但他没有拿出来点烟。
从今天开始,他得戒烟了。
“风险……有多大?”
寒凌夜问。
“只要护理得当,生理风险可控。”医生回答得很专业,“关键是心理疏导,寒总,这需要您付出比平时多百倍的耐心。”
“而且,您得做好准备,孕期的情绪波动会很大,夫人可能会比以前更……更难哄。”
寒凌夜听完,突然扯了扯嘴角。
难哄?
这世上还有比他更会哄苏婉糖的人吗?
只要她没事。
只要她能平平安安的。
别说是难哄,就算她要天上的星星,他也得想办法给她摘下来。
“我知道了。”
寒凌夜把那张化验单折好,小心翼翼地放进西装内侧的口袋里。
那个位置,贴着他的心脏。
“这件事,除了你,我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
寒凌夜整理了一下袖口,恢复了平日里那副冷峻的模样。
“要是传出去半个字……”
“我懂!我懂!”医生连忙点头如捣蒜,“职业操守,绝对保密!”
寒凌夜没再理他,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曹兴杰正守在软榻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看到自家老板出来,他赶紧迎上去。
“爷,怎么样?医生怎么说?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还是刚才吓到了?”
曹兴杰连珠炮似的发问。
寒凌夜没说话,径直走到软榻边。
原本围在周围的设计师和工作人员,感受到他身上的气场,纷纷退避三舍。
寒凌夜在软榻边蹲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