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凌夜的指尖捏着那枚小小的金属,冰凉的触感像是直接刺进了骨头里。
他的呼吸停了一瞬。
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这枚袖扣上熟悉的家族徽记,在昏暗的光线下,固执地映入他的视里。
这是他父亲的。
十三年前,父亲下葬时,就戴着这样一副袖扣。
他亲手为父亲整理的衣领,这枚袖扣的冰冷触感,他记到今天。
一模一样。
他慢慢站起身,手掌缓缓收拢,将那枚袖扣紧紧攥在掌心。
坚硬的棱角硌得他掌心生疼,但这疼痛,远不及心底翻涌上来的寒意。
幽灵,宋凛。
他不仅能潜入他自以为最安全的地方,还能从十三年前的坟墓里,挖出他最不堪回首的记忆。
这个人,到底是谁?
寒凌夜一步一步走回床边,看着睡得毫无防备的苏婉糖。
她的小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呼吸平稳又绵长,嘴角还带着一点点满足的弧度。
这栋房子,现在已经不在安全。
他之前有多自信,现在就有多后怕。
如果那个疯子留下的不是一枚袖扣,而是一把刀呢?
寒凌夜不敢再想下去。
他拿起被丢在一旁的外套,重新穿上,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转身走出了卧室。
刘姨和几个佣人还守在一楼,看到他下来,都有些意外。
“先生?”
“今晚起,你们所有人,都住在一楼的客房区,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准上二楼。”寒
凌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命令。
“是,先生。”刘姨不敢多问,立刻去安排。
寒凌夜没有在一楼停留,直接走向了地下酒窖。
酒窖的门厚重,需要指纹和密码。
他推门而入,反手锁上。
这里没有监控,是他整个别墅里唯一绝对私密的地方。
没有开灯,他只是走到酒窖最深处,在一排看似普通的红酒架前停下。
按照特定的顺序,抽出了三瓶酒,又将其中一瓶转动了半圈。
酒架无声地向一侧滑开,露出后面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密室。
里面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墙上一部造型古老的红色加密电话。
这部电话,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用过了。
他走进去,坐下,拿起话筒,没有拨号键,话筒拿起的瞬间,就已经接通。
“是我。”
电话那头一片寂静,过了足足十几秒,才传来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像是砂纸在摩擦木头。
“……你还知道打给我。”
“帮我查一枚袖扣。”寒凌夜没有理会对方的嘲讽,直接说,“寒家的徽记,十三年前我父亲戴过的那副。”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
“东西在哪?”
“在我手里。”
“你父亲的遗物,怎么会在你手里?”苍老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我在海边别墅的卧室里捡到的,”寒凌夜一字一句地说,“就在糖糖的床下。”
电话那头的呼吸猛地变得粗重。
“你怀疑有人动了你父亲的……?”
“我怀疑一切。”寒凌夜打断他。
“我父亲当年的遇难,所有资料,我要全部,最原始的,没有经过任何人整理的。”
“那场意外早就结案了。”
“那就重新查。”寒凌夜的声音冷得像冰,“我要知道,宋凛,也就是‘幽灵’,十三年前,在哪,做什么。”
“宋凛?那个情报贩子不是早就死了吗?”
“他没死,他还活得很好。”寒凌夜摊开手掌,看着那枚袖扣,“而且,他好像很了解我们寒家。”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甚至,比我们自己还要了解。”
那头的人彻底沉默了。
许久,他才开口:“给我三天时间。”
“二十四小时。”寒凌夜说,“我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他玩捉迷藏的游戏。”
“……好。”
挂断电话,寒凌夜坐在黑暗的密室里,一动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从密室里出来,将酒架恢复原状。
回到二楼,他没有立刻进卧室,而是走进了书房。他打开电脑,调出了别墅里所有的监控录像。
他一帧一帧地看。
从他们回来前,安保队清场开始。
每一个角落,每一个进出的人员,他们的每一个动作。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专业,高效。
可就是这份正常,才最不正常。
幽灵就像一个真正的鬼魂,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溜了进来,留下他的“礼物”,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或者……
寒凌夜的动作停住。
他忽然想到一个更可怕的可能。
或许,幽灵根本没有离开。
又或者,他从来就不是“进来”的。
他本身,就在这座房子里。
寒凌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关掉监控,起身回到卧室。
推开门,房间里很安静。
苏婉糖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睡姿,像一只乖巧的小猫。
寒凌夜走到床边,脱掉外套,轻手轻脚地躺了下去。
刚躺下,怀里的人就动了动,闭着眼睛,熟练地滚进了他的怀里,小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
温热的身体,柔软的触感。
寒凌夜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点。
伸出手臂,将她紧紧抱住。
“寒凌夜……”
她忽然迷迷糊糊地开口,小声叫他的名字。
“嗯,我在。”他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你怎么……身上这么冷呀……”她嘟囔着,像是在抱怨,又往他怀里缩了缩,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
“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吹了点海风。”他找了个理由。
“哦……”她没再说话,呼吸很快又变得均匀。
寒凌夜抱着她,却再也没有半分睡意。
睁着眼睛,看着窗外那片深邃的海,海水在月光下泛着粼粼的波光,看起来平静又美丽。
可他知道,在这片平静的海面之下,隐藏着无数的暗流和漩涡。
就像他现在的生活。
看似拥有了一切,实际上,却可能在下一秒,就失去所有。
他轻轻抚摸着苏婉糖的头发,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蝴蝶。
糖糖,我该拿你怎么办?
是该把你藏得更深,深到连一丝风都吹不到你。
还是……
天色微亮的时候,他的手机在床头柜上无声地震动了一下。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手臂,拿起手机。
是一条加密信息,来自那个苍老的声音。
信息很短,只有一张图片。
图片上,是他父亲那枚袖扣的放大图。
在家族徽记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里,有一个用针尖刻上去的,几乎无法用肉眼看清的字母。
w。
寒凌夜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缩到了极致。
这个“w”,不是他父亲的名字,也不是寒家的任何标识。
这是他母亲的名字。
吴美贻。
这是父亲当年,亲手为母亲刻上去的。
这件事,除了他父母,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