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的气氛,比冰窖还要冷上几分。
寒凌夜握着方向盘,车速平稳,可他的心跳却杂乱无章。
他想开口说点什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糖糖,我们……”
他才说了三个字,后座角落里的小人儿就往车门边又缩了缩,仿佛他的声音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寒凌夜把剩下的话全都咽了回去,喉结滚动,只能从后视镜里,贪婪地看着她蜷缩成一团的模糊身影。
苏婉糖把脸埋在膝盖里,拒绝给他一个眼神,拒绝任何形式的交流。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喘不过气。
车子平稳地驶入地下车库,停在那个熟悉的车位上。
一切都和最初一样,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他解开安全带,快步绕到后座,拉开车门。
“到了,我扶你。”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前所未有的试探。
苏婉糖抬起头,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里,写满了戒备和疏离。
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自己从另一侧飞快地下了车。
她低着头,绕开他伸出的手,像躲避瘟疫一样,快步走向电梯口。
寒凌夜的手僵在半空中,车库昏黄的灯光照得他脸色晦暗不明。
他默默地收回手,插进裤袋,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一个不会让她感到被冒犯的距离。
电梯里,苏婉糖站在最里面的角落,寒凌夜则站在最靠近门的位置。
两个人,咫尺天涯。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
苏婉糖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熟练地按下指纹,开门,进屋,一气呵成。
“砰!”
冰冷的门板在他面前合上,紧接着是锁芯转动的声音,清脆又决绝。
寒凌夜站在门口,对着那扇紧闭的门,站了许久。
他掏出钥匙,打开了对面的房门。
一墙之隔,两个世界。
寒凌夜没有开灯,只是安静地站在客厅里,听着从对面传来的,被刻意压抑着的细碎哭声。
那哭声一下一下,全都砸在他的心上。
他引以为傲的掌控力,精心策划的每一步,在此刻都显得那么可笑。
他为她扫清了所有障碍,却亲手在她心里筑起了一道更高、更厚的墙。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是曹兴杰。
寒凌夜不耐地接起。
“爷!”曹兴杰的声音火急火燎,“苏启强那边闹得厉害,刚刚拿玻璃碎片想划脖子,被保镖拦下来了!他现在跟疯了一样,嚷嚷着要见你,要见苏小姐!”
“死了吗?”寒凌夜的声音冷得掉冰渣。
电话那头的曹兴杰明显愣了一下,“啊?没……没死,就是情绪特别激动,说你毁了他一辈子……”
“那就让他活着。”寒凌夜打断他。
“找个医生给他打镇静剂。在我允许之前,别让他再发出任何声音。”
“可是,王德发已经正式起诉他商业欺诈,警方可能随时会介入……”
“那就拦着,”寒凌夜的语气里满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我不想糖糖再听到任何关于他的事。一件都不要。”
“明白,”曹兴杰不敢再多问,转而汇报另一件事。
“还有,盛远集团的资产清算已经开始,我们什么……”
“你看着办。”寒凌夜直接挂断了电话。
这些他曾经运筹帷幄、志在必得的商业战役,现在只让他觉得无比烦躁。
他给刘姨拨了过去。
“先生?”
“把‘雪球’、‘’还有‘云朵’立刻送到糖糖公寓这边。”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还有她喜欢的那些零食和玩具,一样都别落下。”
“好的先生,我马上安排!”
挂了电话,重新走到苏婉糖门前,抬起手,却怎么也敲不下去。
他怕,他竟然会怕。
怕她哭得更厉害,怕她尖叫着让他滚。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陌生的恐慌。
他颓然地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门,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可怜虫。
什么都没做,就只是坐着,静静地听着。
里面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变成了小声的抽噎,最后,彻底消失。
他知道,她哭累了,睡着了。
寒凌夜就在这冰冷的走廊里,坐了一整夜。
天蒙蒙亮时,刘姨带着人悄无声息地来了。
看到自家先生这副模样,所有人都吓得大气不敢出。
寒凌夜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名贵的衬衫皱成一团,整个人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颓败。
“先生……”
“嘘。”寒凌夜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她们安静。
他站起身,接过猫包和狗笼,自己动手,将猫砂盆、食盆和狗狗的软垫一一在客厅摆好。
三只小家伙被放出来,大概是感受到了低气压,都异常乖巧,只是用小脑袋蹭着他的裤腿。
他拿着备用钥匙,拧开卧室的门,只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床上隆起的一小团,安安静静的。
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又疼得厉害。
寒凌夜轻轻带上门,转身对刘姨说:“你们先回去吧,这里暂时不用留人。”
“先生,您的早餐……”
“不用。”
打发走所有人,寒凌夜独自走到厨房,打开空空如也的冰箱。
忽然很想为她做点什么,可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拿了瓶水,拧开,却没有喝,只是握在手里。
他再次推开卧室的门,走了进去。
苏婉糖已经醒了,她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呆呆地看着窗外。
听到动静,她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然后缓缓转过头。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了昨天的恐惧,也没有了泪水,只剩下一种让他心慌的、空洞的平静。
“糖糖。”寒凌夜试探着开口,声音干涩,“醒了?饿不饿?”
苏婉糖看着他,摇了摇头。
“那……喝点水?”他把手里的水递过去。
她还是摇头。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对峙着,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空气凝固得让人难受。
终于,苏婉糖开了口。
“寒凌夜。”
寒凌夜的心猛地沉了下去,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你能不能……先出去?”她的声音很小,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没有哭闹,没有指责,只是一句平静的请求。
可就是这样一句请求,却比任何尖锐的言辞都更能刺痛寒凌夜的心。
他宁愿苏婉糖像昨天一样对他又打又骂,那样至少证明,她心里还有他。
“我……”他想说点什么,想解释,想道歉,想把她重新搂进怀里。
“我头疼。”苏婉糖垂下眼帘,打断了他,“很疼,想睡觉。”
这成了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寒凌夜看着她苍白的小脸,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站了许久,久到以为自己变成了一尊雕像。
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退后一步,又退了一步,直到后背抵在门框上。
“我就在外面。”他艰难地补充道,“有任何事,随时叫我。”
苏婉糖没有回应,只是重新把脸埋进了膝盖里。
寒凌夜帮她关上了门,将她和她的世界,与自己隔绝开来。
他靠在门外,缓缓闭上眼睛。
他赢了苏启强,赢了王德发,赢了所有与他为敌的人。
他将整个A市的商界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现在,他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
他好像,把她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