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瑶池仙会归来,云顶洞府又恢复了往日的节奏,却似乎又有些不同。那日仙会上天条的无情与规则的冰冷,仿佛一层无形的薄纱,轻轻笼罩在三姐弟心头,让他们更加珍惜眼前这份独有的、不受天规束缚的温情与自在。
数日来,洞府内时常洋溢着比以往更甚的欢声笑语。小白似乎彻底放下了那点因瑶池插曲而产生的微妙情绪,变得更加柔和爱笑。小青更是变着法子地闹腾,仿佛要将那日的沉闷乏味彻底驱散。
这日傍晚,夕阳将云海染成一片暖金色的熔炉。三人刚用完晚膳,膳桌尚未收拾,上面还摆着几碟没吃完的、小玄从凡间新学来的精巧点心。
“唔,吃饱了~”小青毫无形象地伸了个懒腰,她踢掉脚上的软缎绣鞋,赤着一双白皙玲珑的足,几步就跳进了灵泉潭里,溅起一片温热的水花,“还是家里舒服!那些蟠桃仙酿,吃着都累得慌!”
小白看着妹妹那副惫懒模样,摇头轻笑,也优雅地褪去外衫,只着一身素纱襦裙,缓步踏入水中。温热的泉水漫过腰际。
小玄斜倚在潭边的暖玉上,看着两位姐姐浸在氤氲水汽中,一个娇艳灵动如水中青莲,一个清冷柔媚似月下仙姝。他嘴角噙着一丝懒洋洋的笑意,手里把玩着一枚吃剩的杏仁酥。
“弟弟,下来呀!”小青在水里扑腾着,朝他撩起一捧水花。水珠在夕阳下闪着金光,有几滴溅到了小玄的脸上。
小玄也不躲,任由那微烫的水珠滑落。他挑眉看向小青,眼神里带着惯有的戏谑:“二姐这是邀请我共浴?”
“呸!”小青脸一红,嗔怪地瞪他,又撩起更多水花,“美得你!是让你下来给姐姐捶捶肩!今日练剑可是累着了!”
小白在一旁掩唇轻笑,声音如泉水叮咚:“小青,你自己闹腾累了,倒使唤起弟弟来了。”
小玄低笑一声,从善如流地起身,慢条斯理地解开外袍的系带。玄色外袍滑落,露出里面同色的丝质长裤和线条流畅、紧实有力的上半身。他并非肌肉虬结的类型,但每一寸肌理都蕴含着磅礴的力量与完美的比例,在夕阳余晖与水光映照下,仿佛一尊精心雕琢的神像。
他步入水中,走向小青。水面因他的动作荡漾开去,波纹轻轻撞击着小白和小青的身体。
小玄走到她身后,双手真的搭上了她光滑圆润的肩头。他的手掌温热,带着修炼之人特有的干燥与力道,不轻不重地揉捏起来。小青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舒服地眯起了眼,像只被顺毛抚摸的猫儿,发出满足的哼哼声。
“力度可还合适?姐姐大人?”小玄的声音带着笑意,响在她耳边,呼吸的热气拂过她敏感的耳廓。
小青的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她强自镇定:“嗯……还、还行吧……左边一点,对,就是那里……”
小白在一旁看着,眼中笑意更深,带着几分了然和纵容。她缓缓游到小玄身边,伸出纤指,轻轻拂去他沾在锁骨处的一小片杏仁酥碎屑,动作自然无比。
“你也忙了一天了,别光顾着伺候她。”小白的声音温柔,指尖无意间划过小玄的皮肤,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
小玄侧头看她,眼神柔和下来:“姐姐若是累了,我也帮你按按?”
小白轻轻摇头,眸光水润:“我不用。看着你们就好。”她的目光流连在弟弟英俊的侧脸和妹妹惬意的神情上,只觉得岁月静好,莫过于此。
三人就这样泡在潭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从凡间新出的戏文,到孙悟空又闹了什么笑话,再到小白近日修炼时的一些感悟。夕阳渐渐沉入云海之下,明珠柔和的光晕亮起,将潭水映照得如同流淌的星河。
空气中弥漫着灵泉的暖香、点心的甜香,以及三人身上淡淡交织在一起的、独特的气息。水流微微荡漾,肢体偶尔不经意地触碰,眼神交汇间流淌着无需言说的默契与亲昵,一种超越了寻常姐弟的、暧昧而温暖的氛围在氤氲水汽中缓缓流淌。
直到夜色渐深,小白首先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尾染上倦意。
“有些乏了。”她轻声说,从水中起身,水珠顺着她玲珑的曲线滑落,纱裙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惊心动魄的美景。小玄立刻拿起一旁干燥柔软的云毯递给她。
小青也玩累了,跟着爬上岸,懒洋洋地靠在姐姐身上:“我也困了……”
小玄看着两位姐姐相互搀扶着走向寝处的背影,眼神温柔。待她们的身影消失在屏风之后,他脸上的慵懒笑意才渐渐收敛,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他在潭边又静立了片刻,确认姐姐们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已然入睡。这才悄无声息地再次滑入潭水中,并且指尖微不可察地弹出一道混沌色的微光,一道无形的、隔绝一切声音与能量波动的静音结界悄然笼罩了这片水域。
做完这一切,他的脸色在明珠光下似乎又苍白了几分。他缓缓闭上眼,神识沉入体内元神深处,小心翼翼地引动了那四片温养着的、与他心血相连的本命心鳞。
炼制过程远比想象中更加艰难和痛苦。每一次将神念与法力凝聚成细微如丝的符文,烙印进鳞片深处,都像是在直接切割他的神魂本源。尤其是那蕴含攻击神通的两片,每一道毁灭法则的烙印,都会引动他自身法力的剧烈反噬,需要他以极大的意志力去控制和疏导。
冷汗很快浸湿了他的额发,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滴落,混入潭水之中。他的嘴唇抿得死紧,防止自己发出任何一丝痛哼。身体因为强忍剧痛而微微颤抖,带动周遭的水面泛起细密的涟漪。
他进行得极其缓慢而专注。今日的目标,并非完成,而是积累。在那防御鳞片中各存入9道防御神纹,在那攻击鳞片中各存入9道攻击法则烙印。
“九九八十一……方为一段小周天……”他心中默念着那古老传承中的要诀,“需历经九九八十一段小周天,方能初成……810道……这只是开始……”
这是一个水磨工夫,更是一场对意志力的极致考验。他必须每日不间断地进行,却不能操之过急,否则一旦符文不稳或法力失控,不仅前功尽弃,更可能伤及自身根本,甚至惊动姐姐们。
时间在寂静与痛苦中缓慢流逝。当他终于完成今日的份额,将四片光芒似乎更内敛了一分的鳞片重新收回元神温养时,几乎虚脱。他靠在潭边,大口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脸色苍白如纸,比刚从瑶池回来那日看起来还要糟糕几分。
他不得不又在潭中静坐了许久,直到勉强压下那翻涌的气血和神魂的疲惫感,才撤去结界,拖着沉重却尽可能放轻的脚步,回到自己的云床上,几乎是立刻陷入了深度的昏睡之中,以修复巨大的消耗。
如此日子,悄然重复了数日。小玄白日里尽力表现得与往常无异,甚至更加配合姐姐们的玩闹,仿佛要将所有的温暖都刻印下来;夜晚则独自承受着那非人的痛楚与煎熬,一点点地积累着那逆天改命的力量基石。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小白坐在秋千上,捧着一卷古籍闲读,裙摆随风轻扬。小玄和小青则在一旁的空地上切磋玩闹——并非动真格的比斗,更像是某种身法的追逐游戏。
小青身法灵动如风,咯咯笑着在空中留下道道青色残影。小玄则看似闲庭信步,总能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她下一个落点,带着戏谑的笑意伸手去拦她。
“哎呀!你耍赖!”小青又一次差点撞进他怀里,气得跺脚,脸颊却红扑扑的,不知是累的还是别的什么。
“姐姐自己学艺不精,怎怪我耍赖?”小玄轻笑,故意又靠近一步,几乎能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热力和淡淡馨香。
小青被他逼得后退一步,眼珠一转,突然指向他身后:“姐姐你看!弟弟欺负我!”
小玄下意识回头,只见小白放下书卷,正温柔地看着他们,唇角含笑,显然并未在意小青的“告状”。
就在他回头的刹那,小青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猛地朝他扑去,想将他撞个趔趄。谁知小玄仿佛背后长眼,身形微侧,不仅轻松躲过,反而就势一把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带得旋转了半圈。
“投怀送抱?”小玄低头看着怀中因为意外而有些愣怔的小青,笑得越发促狭。
“你……你放开!”小青回过神来,羞恼交加,握拳捶他胸口,却没什么力道。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电光火石间,仿佛瞬间达成了某种默契。小玄突然松手,小青灵活地翻身落地。下一刻,两人同时转头,目光齐刷刷地盯上了秋千上那位看戏看得正惬意的白衣姐姐。
小白察觉到“危险”,合上书卷,失笑道:“你们闹你们的,看我做甚?”
“姐姐一个人看书多无聊~”小青笑嘻嘻地凑过去。
“是啊,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小玄也迈步逼近,眼神危险。
小白见势不妙,刚要起身,却被小青一把按住了肩膀。小玄则趁机走到秋千后面,轻轻推动。
“喂!你们……”小白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抓住秋千绳索。秋千荡起,带着她素白的身影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高一点!再高一点!”小青在一旁拍手欢呼,自己也跳上了旁边另一个秋千,“姐姐看我!”
小玄嘴角噙着笑,左右开弓,同时推动两个秋千。一时间,洞府内衣袂飘飘,笑声如银铃般洒落。小白起初还有些矜持,很快也被这欢乐的气氛感染,脸上绽放出灿烂明媚的笑容,发丝飞扬,眸若星辰,美得令人窒息。
玩到兴处,小玄甚至也飞身而起,轻巧地落在小白身后,与她共乘一秋千,从后面虚环着她,下巴几乎要抵在她的发顶,亲自为她掌控秋千的节奏与高度。小白微微侧头,便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身体不可避免地紧密相贴,让她脸颊微热,心跳也漏了几拍,却并未推开,反而向后靠了靠,安心地倚在他坚实的怀抱里。
小青见状,哇哇大叫:“不公平!我也要!”说着竟也从自己的秋千上飞扑过来直接骑到小玄的肩膀上。
三人顿时笑闹作一团,秋千不堪重负地发出吱呀声响,最终在一阵惊呼笑骂中,一起摔落进下方厚厚的、柔软的云毯之中。滚作一团,发髻散乱,衣衫不整,却都笑得喘不过气,眼中只有彼此欢快的倒影。
小玄的手臂还环着小白的腰,小青则半个身子压在小玄腿上。空气中弥漫着欢闹后的热意和彼此身上熟悉的气息,暧昧而又温馨无比。
就在这时,一道银光闪闪、带着凌厉枪意的传讯符,穿透洞府禁制,悬停在小玄面前,打破了这旖旎的氛围。
是杨戬的传讯。内容简洁冰冷:“灌江口,手谈一局,可否?”
小玄脸上的笑意微敛,拍了拍还压在他腿上咯咯直笑的小青,又低头对怀中气息未匀、双颊绯红的小白轻声道:“姐姐,杨戬相邀,我去去便回。”
小白点点头,柔声道:“早去早回。”
小青则嘟囔一句:“那冷脸真君,真是会挑时候!”
小玄起身,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袍,又深深看了一眼两位姐姐,这才化作清光离去。
灌江口二郎真君府邸,依旧是一派肃杀凛冽之气。杨戬已在后院竹林下的石桌旁等候,桌上依旧是那副白玉棋盘。哮天犬伏在一旁,见到小玄,只是懒懒地掀了下眼皮。
“真君。”小玄颔首示意,在他对面坐下。
没有多余寒暄,棋局开始。落子之声清脆,在静谧的竹林中格外清晰。两人皆非俗手,棋局很快便呈现出复杂的态势。小玄的棋路依旧带着他特有的莫测与天马行空,时而看似散漫,实则暗藏杀机;杨戬则步步为营,法度严谨,如同布下一张无形巨网。
这已非单纯的棋艺较量,更是神念、阵法推演乃至对天地规则理解的无声碰撞。竹林间气息流转,竹叶无风自动,环绕棋盘缓缓旋落。
一局终了,仍是难分高下,堪堪和棋。
“玄天尊进境神速。”杨戬收子,冷峻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但语气中有一丝认可。
“真君棋风稳健,无懈可击。”小玄淡淡回应,“于规则之内,几近圆满。”
杨戬抬眸,银色的天眼光芒微闪:“规则,乃秩序之本。无规则,则乾坤颠倒,阴阳逆乱。”他的话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那是历经劫难后的深刻认知。
话题自然而然转向更深处。小玄执起一枚白子,目光似乎透过棋子看向虚空:“规则确为基石。然则,规则之下,万物生灵之情、之念、之不甘与执着,又当置于何地?天地以万物为刍狗,但刍狗亦有悲欢。”
杨戬沉默了片刻。竹影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晃动,让他看起来越发深邃。他想起桃山下母亲绝望的眼神,想起自己挥斧劈山时的决绝与之后漫长的代价。那是他生命中永恒的烙印。
“情与法,自古难全。”杨戬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涩然,“天地法则,轮回秩序,尤甚于此。万物轮回,皆有定数。强改命格,逆天而行,非大法力、大因果、大代价不可为。”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重若千钧,像是在陈述亘古铁律,又像是在诉说自身惨痛的教训,目光如炬地看向小玄,试图看透他平静表面下是否藏着不该有的妄念。
小玄捻动棋子的手指微微一滞。
周遭空气仿佛凝固。竹叶停止飘落。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然后,他缓缓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淡然,直直迎上杨戬那锐利如天刀的目光。没有躲闪,没有激动,只有一种深植于灵魂深处的笃定。
他用一种极其平稳,却蕴含着难以想象力量的语气,轻声反问:
“若代价付得起,定数……亦可破。真君以为然否?”
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无声的混沌惊雷,悍然劈开了灌江口午后的宁静,直击大道本源。
杨戬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他身体几不可察地前倾了一丝,紧紧锁住小玄的双眼。他在那双眼眸深处,没有看到丝毫虚妄、疯狂或犹豫,只看到了一片浩瀚如星海的平静,以及在那平静之下,一种近乎可怕的、斩钉截铁的决心。
这不是疑问,这甚至不是探讨。这更像是一种……宣告。
良久,杨戬缓缓向后靠向椅背,目光从小玄脸上移开,落在那纵横交错的棋盘之上,仿佛那棋盘便是天地规则的缩影。他没有直接回答那个石破天惊的反问,只是用指尖轻轻敲击着冰冷的石桌桌面,发出叩问般的轻响,良久,才意味不明地、极轻地说了一句,像是叹息,又像是警示:
“逆天之事,九死无生。即便窥得一线生机,亦需……惊天之力,以及,足以撼动规则的‘道理’。”
他的话依旧冰冷,带着毋庸置疑的警告,但其中却并未包含彻底的否定。这本身,就是一种基于对等实力和某种程度上的理解,所给出的、近乎默许的回应。
小玄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或者说,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共识。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仿佛刚才那足以令寻常仙神魂飞魄散的对话从未发生过。他转而拿起石桌上不知何时由童子奉上的清茶,轻轻呷了一口。
“灌江口的茶,凛冽之中自有回甘。”他评价道,神情恢复了之前的慵懒。
杨戬也端起了另一杯茶,冷硬的唇角似乎极细微地缓和了半分难以察觉的弧度。
阳光穿过竹叶缝隙,洒在两人身上,落下斑驳的光影。一场无声的、关乎天地法则与个人执念的论道已然结束。某种基于对等实力和某种程度上相似困境(皆曾或正欲在规则与至亲情感间寻找出路)的奇特默契与理解,在这片静谧的竹林间悄然滋生。
哮天犬似乎感受到气氛不再那么紧绷,站起身,抖了抖皮毛,亲昵地用大头蹭了蹭杨戬的手,又好奇地嗅了嗅小玄的衣角。
小玄放下茶盏,起身告辞。杨戬并未多留,只是送至院门。
离开灌江口,小玄回首望去,只见那府邸在暮色渐起的烟霭中,显得愈发肃穆而孤高。杨戬关于“大法力、大因果、大代价”以及“惊天之力”“撼动规则的道理”的话语,在他心中反复回响,与每夜神魂承受的剧痛、与姐姐们温暖的笑颜交织在一起。
这条路,艰难至极,但他心中的方向,却前所未有的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