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在灵山废墟上空弥漫。血雨渐渐停歇，只余满地狼藉和冲天的血腥怨气诉说着方才的惨烈。两位小玄相对而立，中间隔着无形的、却比万丈深渊更难以逾越的理念鸿沟。
过去小玄剧烈起伏的胸膛缓缓平复，他从那记忆洪流的极致冲击中强行挣脱出来，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锐利的眼眸中，已不再是单纯的震惊与痛苦，而是化作了一种冰冷彻骨的决绝。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两柄淬了寒冰的利剑，直刺向对面气息萎靡的未来自己。
“你…”他的声音因刚才的情绪冲击而略显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这样做，真的错了！”
未来小玄缓缓抬起眼皮，那双深潭般的眸子疲惫地望着他，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听着。
“是，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姐姐们的…结局…” 过去小玄的声音猛地提高，带着压抑不住的痛楚和愤怒，“我感受到了你的悔恨！你的疯狂！我甚至…能体会到你看着她们追来、打你、骂你、求你时的那种心痛！”
他一步踏前，周身妖力因情绪激动而再次涌动，逼视着未来小玄：“但是！你看看你用的方法！逆流时空，杀戮圣人，血洗灵山！你知不知道你身上缠了多少因果？！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万一失败，会是什么下场？！魂飞魄散都是轻的！永堕时空乱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未来小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过去小玄根本没有给他机会。
“更重要的是！” 过去小玄的声音近乎低吼，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你是我也知道我的性格！你也知道姐姐们是什么性子！你用这种方式！你把她们打晕！你把她们丢下！你独自跑来承担这一切！你以为这是伟大吗？！这是自私！是混蛋！”
他指着未来小玄，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你让她们怎么想？！她们醒来看到那封信，感受到护心鳞，发现你不见了！她们会发疯的！小青会砸烂一切！小白会心碎到死！你口口声声为了她们，可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她们心上捅刀子！你让她们觉得自己是累赘！是拖累！你让她们余生都活在对你下落的恐慌和无尽的自责里！这就是你想要的未来吗？！”
未来小玄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过去小玄的每一句话都像锤子砸在他心上，砸得他本就摇摇欲坠的神魂更加涣散。他眼中那沉重的坚定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裂痕，溢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他何尝不知？他只是…没有别的选择了。
“我…”他试图开口，声音干涩得厉害。
“闭嘴！” 过去小玄厉声打断他，眼神变得无比冰冷，“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绝不会答应你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去赌那个虚无缥缈的未来！”
他周身气势轰然爆发，撕裂周围尚未平复的空间，显露出其后无边无际、翻涌奔腾的混沌之气。
“所以，没什么好说的了！”过去小玄死死盯着未来小玄，斩钉截铁，“来混沌中一战吧！用最原始的力量说话！赢的人，才有资格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做！”
未来小玄看着眼前这个锐气冲天、信念坚定的“自己”，眼中那丝痛苦缓缓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以及一丝…早已预料到的疲惫。
“呵…果然…还是得打吗…”他低声喃喃，仿佛自语。随即，他缓缓站直了身体，尽管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但他眼中的意志却重新凝聚起来。
“好。”他只回了一个字，却沉重如山。
下一刻，两人极其默契地同时抬手，猛地撕裂身前虚空！那裂缝之后，不再是稳定的空间，而是充斥着地水火风、万物归墟之象的无边混沌！
两道身影毫不犹豫，同时投身而入！
混沌之中，没有方向，没有时间，没有规则，只有永恒的死寂和能将大罗金仙都轻易同化、湮灭的狂暴能量乱流。
在这里，无需任何顾忌！
几乎在踏入混沌的瞬间，两人便同时动了！
没有试探，没有预热，一出手便是全力以赴，杀招尽显！
因为他们对彼此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神通、法术、战斗习惯、思维模式、甚至每一个细微的能量运转节点！这注定是一场无比艰难、又无比残酷的战斗！
“吼！”过去小玄率先发难，直接显化出巨大的玄蛇真身，蛇尾如同太古神鞭，搅动万里混沌，带着崩灭世界的力量，狠狠抽向未来小玄！他知道对方重伤，近身搏杀是其弱点！
未来小玄眼中玄光一闪，竟不闪不避，双手急速结印，周身那黯淡的玄色光晕疯狂旋转，化作无数面棱角分明、仿佛能折射一切攻击的奇异盾牌！
轰隆！！！
蛇尾狠狠抽在盾阵之上，爆发出足以照亮一片混沌的璀璨光芒！盾牌层层碎裂，但竟也极大削弱了这一击的力量！未来小玄借势后退，嘴角再次溢血，却同时张口喷出一道灰蒙蒙的、蕴含着时间腐朽之力的吐息，瞬间笼罩向 过去小玄！
过去小玄巨大的蛇瞳一缩，不敢硬接这诡异的时间之力，身形猛地扭曲，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同时巨口张开，一颗凝聚了极致毁灭力量的玄暗能量球瞬间成型，喷射而出！
能量球所过之处，混沌气被排开，地水火风为之湮灭！
未来小玄眼神一厉，并指如剑，指尖那点极致的黑暗再次浮现，并非硬抗，而是精准地点在能量球的核心节点之上！
嗡！
能量球剧烈一震，竟被他以巧劲引偏，轰然撞入远处的混沌深处，引发了一场席卷百万里的恐怖能量风暴！
两人身影在风暴中穿梭，一次次碰撞，一次次分开！
过去小玄攻势如潮，凌厉霸道，妖力仿佛无穷无尽，每一击都势大力沉，带着碾碎一切的意志。他熟悉未来自己的每一个弱点，攻击如同狂风暴雨，毫不留情！
未来小玄则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看似摇摇欲坠，却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以最小的代价，最精妙的技巧，或是时空法术的诡异，或是同源力量的相互感应，险之又险地避开致命攻击，甚至还能发出凌厉的反击！他的战斗经验显然更加老辣丰富，对力量的应用达到了极致，但他身上的伤势太重了，每一次发力，每一次调动时空法则，都会引来因果反噬的剧烈痛苦和身体崩溃的加剧！他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气息越发萎靡。
“你撑不住的！放弃吧！” 过去小玄咆哮着，一爪撕裂未来小玄的护体光晕，在他肩头留下五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暗金色的血液喷洒而出！
未来小玄闷哼一声，眼神却依旧冰冷坚定，反手一掌拍在 过去小玄的蛇躯之上，蕴含着时空震荡之力，让 过去小玄也气血翻涌，鳞片炸裂！
“放弃？…除非我死…”未来小玄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偏执。
战斗愈发惨烈！混沌被搅得天翻地覆，无数小世界在两人的碰撞余波中生灭！两人身上不断添加着新的伤口，鲜血染红了混沌。 过去小玄胜在状态完好，力量磅礴；未来小玄则胜在经验、技巧和那股不要命的狠劲！
但劣势终究难以弥补。持续的消耗和反噬，让未来小玄的动作越来越慢，破绽越来越多。
终于， 过去小玄抓住了他一个因剧痛而产生的微小滞涩！
“结束了！”
过去小玄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巨大的蛇尾如同天柱倾塌，凝聚了他全部的力量和意志，超越了时空的限制，无视了未来小玄仓促间布下的层层防御，结结实实地、狠狠地轰击在了未来小玄的胸膛之上！
咔嚓——！！！
那是胸骨彻底碎裂的可怕声响！甚至能听到内脏破裂的声音！
未来小玄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猛地向后抛飞出去，口中喷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他周身的护体光晕瞬间彻底崩碎，气息如同雪崩般急剧跌落，变得微弱不堪，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他重重地砸进一片混沌气流之中，翻滚了无数圈，才勉强停了下来，躺在那里，连动弹一根手指都变得极其困难。混沌气侵蚀着他毫无防护的伤口，带来阵阵销魂蚀骨的剧痛。
过去小玄缓缓恢复人形，喘着粗气，他身上也有不少伤口，但远不如未来小玄严重。他一步步穿过混乱的混沌气流，走到未来小玄面前，低头俯视着他。
未来小玄艰难地抬起眼皮，看着走来的 过去小玄，眼中没有怨恨，没有愤怒，只有一片近乎死水的平静，以及那平静之下，无尽的不甘和…一丝难以察觉的释然。
“呵呵呵…”他扯动嘴角，发出低哑的笑声，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很好…打得…痛快…是我败了…”
他喘息了几下，眼神有些涣散，仿佛在看着 过去小玄，又仿佛在透过他看向别的什么：“或许…你是对的…用这种…让姐姐们伤心绝望的方式…就算成功了…好像…也确实…没什么意思…”
过去小玄沉默地看着他，握紧的拳头微微松开，心中并无胜利的喜悦，反而充满了复杂的沉重。
未来小玄艰难地聚集起最后一丝气力，声音微弱却清晰：“许仙的事…我听你的…不杀他…不断情劫…”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执拗的光芒：“但是…我需要他现在与宝青坊主交易…用掉的那份精气…还有…他前世…许宣残留的那一丝…本源精气…”
过去小玄闻言，眉头紧紧皱起。他盯着未来小玄，心中飞速权衡。不要许仙的命，只要这两份精气？这似乎…确实不像直接改变历史那么离谱，影响范围似乎也小很多。他要这个做什么？虽然疑惑，但相比起逆流改命，这个要求显得…可以接受。
他沉思片刻，又看了看未来小玄那惨烈到极致的状态，最终缓缓点了点头：“好。我去取。你在此等着，若敢乱动，我不介意再补一下。”语气依旧冰冷，却已然同意了交易。
过去小玄转身，再次撕裂混沌，离开了这片区域。
他先是去了宝青坊。坊主见到他，尤其是感受到他身上尚未散尽的煞气和血味，吓了一跳。 过去小玄没有多余废话，直接说明来意，并强调：“看在你曾帮过小白的份上，我不强抢，以我人情交换。”宝青坊主精明无比，小玄的人情的价值远超许仙那点精气，又慑于小玄的威势，很干脆地完成了交易。
随后， 过去小玄回到自己在此时代的隐秘洞府，从一个布满禁制的玉盒中，取出了当年许宣消散后，他无意间收集保存下来的、那一丝微弱却纯粹的本源精气。
带着两个被封存在特殊玉瓶中的精气， 过去小玄重返混沌。
未来小玄依旧躺在那里，气息似乎比离开时更加微弱了，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消散。 过去小玄将两个玉瓶放在他身边。
未来小玄艰难地抬起手，将两个玉瓶紧紧握在手中，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他看向 过去小玄， 过去小玄也看着他。
两人对视一眼，千言万语，无数分歧，无尽痛苦，最终都化为了沉默。他们核心的初衷，从未改变——为了姐姐。
无需再多言。
未来小玄挣扎着，以意志强行驱动破碎的身体坐起，开始燃烧最后所剩无几的生命精元和神魂本源，强行沟通那冥冥中的时空坐标，艰难地构筑起回归的通道。
过去小玄就站在不远处，沉默地看着。看着那通道在狂暴的混沌和因果干扰下明灭不定，看着未来小玄的肉身在过程中不断崩裂、重组，惨烈到无法用言语形容，全凭一股“要再见姐姐一面”的执念死死支撑着。
最终，通道勉强稳定。未来小玄回头，最后看了 过去小玄一眼，那眼神复杂到极致，随即毅然决然地投身而入，消失在无尽的混乱光影之中。
混沌重归“平静”，只余下 过去小玄一人，站在原地，久久无言。